「说得真勇敢。可是,苏尔特,我替你担心、替你全家人担心。」
「我了解你的担心,我的朋友。我明白你冒着生命危险来这里的理由。我很感激。愿我家和你家所有神明及祖灵与你同在。好了,你快回家吧,趁现在天还没大亮!」
他们紧紧握住对方的手,然后,苏尔善开蒙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
商路长去探看那个逃亡者,看到他正熟睡,就依着每天早晨的习惯,转往后面中庭的小水盆漱洗,然后也依着每天早晨的习惯,开始每日例行的祭祀。起初,我以为我不可能照旧祭祀,但我仿佛受到召唤。所以,我到外面摘几片迎泥神看顾的叶子,放在她的祭坛上,然后擦拭每一个神龛,并念诵祝祷辞。
依思塔已经起床,在厨房忙碌了。她说两个女孩还在睡,因为差不多半个晚上都睡不着。我走到宅邸前面,听见内层的大庭院有不止一个人的声音。
桂蕊站在较远的那一头,正在与一个女人讲话。在这个开濶的庭院上空,可以看到第一道阳光刚刚触及屋顶,空气清甜,有凉夏之感。两个女人站在墙边的阴影里,一个穿白衣,一个穿灰衣,花朵绽放的藤蔓在她们上头,看起来有如一幅画中的两个人影。让人感觉一切热切鲜活,蓄势待发。
我穿过庭院,走向她们。「这位是雅芭亚克。」桂蕊对我说,然后对那个女人说:「这位是玫茉高华。」
雅芭三十多岁,娇小纤秀,双眼明锐。她穿的是宫殿奴隶穿的灰色条纹衣。我们戒慎地与对方打招呼。
「雅芭带来宫殿的消息。」桂蕊说。
「是缇柔差我来的。」那个女人说。「我捎来夷猷统领的话。」
「他死了?」
她摇头。「他没死。他在那场大火中受了伤,他儿子令人将他带进宫中,然后告诉士兵他快死了。我们猜,他儿子会宣布夷猷的死讯。但他根本没死!祭司把他和我们夫人送进宫中监牢。所以夫人目前和他在一起。假如夷多杀了统领,夫人会与统领同尽。假如将官们知道他还活着,可能会把他们救出来。但在宫中那边,我无法告诉任何人这件事。昨天我躲藏一整晚,最后穿过山中小路走来这里。夫人说:『去找商路长,告诉商路长,统领还没死。』」她说话平稳轻柔,但我发现她在颤抖——讲这段话时,她整个身体都在抖。
「你很冷吧。」我说:「整个晚上待在外头。快到厨房来。」
她顺从地跟我走。
我把她的名字告诉依思塔,依思塔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然后说:「你是碧楠的女儿。当年你母亲结婚,我有参加婚礼。你母亲和我,我们是朋友。我还记得,你小时候,总是最得缇柔夫人宠爱。坐下,坐下,我马上弄点热的给你吃。怎么,你的衣服都是湿的!玫茉!带这女孩去我房间,帮她找些干衣服换穿。」
我带雅芭去换衣服的同时,桂蕊跑去找商路长和欧睿,把雅芭带的消息告诉他们。没多久后,我去找他们,把雅芭留给其他人好好照料。我顺便从厨房带了一篮面包和乳酪,因为我自己饿了,猜想其他人可能也一样都饿了。我们坐下来边吃边谈——雅芭带来的消息有什么意义?我们能做什么?「我们需要知道状况!」商路长挫败地表示。欧睿则说:「我出去弄个清楚。」
「你别想到街上露面。」桂蕊不客气地说:「每个人都认识你!我去。」
「他们也认识你。」他说。
「没人认识我。」我说。我咽下最后一口面包和乳酪,站起身。
「这城市,每个人都认识其他每个人。」欧睿说。这话多少是真的。然而,不管是帮高华家采买的半混血男孩或女孩,我被认出来的危险性不大,何况,对阿兹土兵而言,我毫不重要。
「玫茉,你应该留在这儿。」商路长说。
假如商路长下令,我会遵从;但我认为,他那句话是一种抗议,不是命令。或者说,我是那样理解的。「我会小心,一个钟头内回来。」我说。原本我就已经换好了男装,这时又把头发放下,绑在后面,然后随即动身,从北庭院出门。桂蕊跟随我出来,给了我一个拥抱,她低声说:「狮子,路上小心。」
第十二章
经过马厩,我瞧瞧里头。顾迪沉着脸,牵布蓝提在庭院散步。他朝我点点头。干草叉及其他工具都已经拿出来预备当武器用。为了守护高华世系的马厩和马匹,他甘心一死。穿越前院时,宅邸和高山背着阳光投下的阴影犹覆盖着前院,我的呼吸竟哽在喉咙,因为我仿佛看见这个秃额驼背的老人,努着他的干草叉,迎战一整支骑兵队,骑兵个个长矛在握、刀剑出鞘,我看见他被砍杀,看见他阵亡——如同那些古代的英雄,如同苏尔山的众战土。
经过北运河桥时,空荡荡的高华街在我前后伸展。整座城市似乎非常阒寂,我的呼吸再一次卡住:难道是死亡的寂静吗?尽管清晨阳光如此甜美、树木开花如此芬芳?我的族人呢?
我取捷径,穿过盖柏世系的后巷,再顺着老街的坡道,往港口市场走去。我不敢去议会丘。快走到市场那一带,我还在为整城的死寂毛骨悚然,忽然听见叫嚷声,从还有点距离的议会路那个方向传来,接着,听见阿兹军队的喇叭重复发出尖锐召集令。我赶忙跑上西街,四周没半个人,有如在荒郊野外。一直到我往回走到盖柏街,才看到下坡处来了两名阿兹骑兵。如同波米早先所描述,他们策马小跑,挥舞亮晃晃的刀,大喊:「街道净空!各自进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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