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猷统领背靠一大堆绣花枕头而坐。有一块红布从天花板垂到床头,因此,靠近那张床,有如进入一顶帐篷。统领的双腿和双脚都从被罩底下伸出来,布满皮开肉绽的烧伤和黑色疙瘩,看起来就觉得痛。他像一只被链住的隼鹰般瞪着我。
「你是谁?你是阿兹人还是安苏尔人,男孩?」
「我叫玫茉高华。」我说:「派我来找你的是商路长,苏尔特高华。」
「哈!」统领说。原本的瞪视变成审视:「我见过你。」
「欧睿克思来为你朗诵时,我曾经跟着一起来。」
「你是阿兹人。」
「假如我为你生个孩子,你很可能同样认为那孩子是阿兹人。」缇柔说话,既温柔又十足女人味。
他扮个鬼脸,明白了意思。
「假如是诗人派你来,你带了什么讯息?」
「是商路长派我来的。」我说。
「夷猷,如果说安苏尔有领导人,那就是高华商路长了。」缇柔说:「欧睿克思是他家的客人。如果你和他能保持连系,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嘀咕一声。「为什么他派你来?」他追问我。
「派我来问明:你是否知道,为什么有士兵从阿苏达过来;他们有多少人;还有,他们抵达后,你是否会改变之前下达给军队的命令。」
「说完了?」统领说。他看着缇柔说。「神明在上,这小孩可真沉着冷静!肯定出自你们家族。」
「不是的,吾王,玫茉是高华世系的女儿。」
「女儿!」统领说。审视又变成瞪视,瞪视最后转变成眯眼。「原来如此!」他说,几乎是投降的语调。他不舒服地扭动,脸部痛苦地皱起,然后搔搔烧掉一半的卷发。「你认为,我应该让她带一长串我的策略和意图回高华家,是不是?」
「玫茉,」缇柔问:「市民打算攻击营房吗?」
「假如他们眼看一支军队从东路下山来,我想他们会攻击的。」我说。那天早上,我的确听到有人再三主张那样的提议:「增援部队抵达之前,先将本地的士兵清除!」「在他们又拿走城市之前,我们得抢先夺回!」
「那又不是军队!」夷猷几乎动怒了。「只不过是统领的统领派来的信使而已。两周前,我先派去一个信使。」
「我想,市民们最好知道这件事。」缇柔说,温和依旧。我补充道:「要尽快!」
「怎么,你们以为我的羊群起来造反了,是不是?」他语气尖刻、讥嘲、挖苦,也许是直接针对他自己吧。
「对,他们是造反了。」我说。
「连狮子群都被他们扭转方向了,是不是?」他仍是刚才的语气,而且又瞥了我一眼。他沉思半晌,接着说:「假如情况有那么糟,我倒希望来的是军队……但我很怀疑。」
「吾王,最好了解一下。」缇柔说。
「我没办法去了解呀!现在我们被监禁在这里。你们那群在山下赶筑工事、强固桥梁的白痴,大可派遣几个侦察兵,骑马到东路查明这支军队有多少人吧?」
「他们肯定那样做了。」我说着,心中一痛:「也许阿兹士兵把他们杀了。」
「唔,未知事实之前,也只能赌一赌。」统领说:「但我要赌的是:并没有军队,而是一名信使,带着十五至二十名卫兵。就这样告诉你的商路长吧。也告诉他,要是他能够的话,别让他的狮子羊受到惊吓东逃西窜。叫他来这里吧。来广场。要是他愿意的话,跟诗人克思一起来。到时候,我会叫人把我抬出去,我们可以向群众说话,让他们平静下来。我听说,前几天,克思就那样做了。应用尤惹与邯达的故事,让民众平静下来。神明在上,他真是个聪明的男人!」
我还记得,公开与欧睿和文武百官谈话时,统领多么有礼,甚至讲究词藻修饰。可是现在,他讲话直率粗糙,想必是身体疼痛的关系;另外,也可能因为他此刻谈话的对象只不过是两个女人罢了。我努力想以僵硬的礼仪应答,但一开口,火气就上来了:「阁下,商路长不是随时听候你吩咐。他一直在家,假如你想要他协助维持和平,就亲自去找他。」
「夷猷,苏尔特高华跟你一样瘸腿。」缇柔说。
「他是吗?他是吗?」
「酷刑造成的。」我说:「你儿子囚禁他时对他施刑。」
这个老男人本来被我的无礼激怒了,但听完这话,他注视我,良久注视,然后才把头转开。一会儿后,他说:「很好,那么,我去他那边。下令准备一顶轿子、一张椅子或什么的。告诉他们,我们想来个公开会谈,地点在那边,你们是怎么说的——在高华世系那边。抛开一切是没有用的……已经有足够的……」他没把话说完就倒回枕头堆,面无血色,表情狞厉痛苦。
城市正值神经敏感的混乱期,安排会谈本身就需要一番会谈。夷猷与几名将官谈话,给他们一些指示,同时我们都听见东边远处,运河的对面传来高亢悦耳的喇叭声。营房区这儿也立即吹响喇叭,作为回应。
不出几分钟,就有人来报告,说阿兹军队已在视线可及之处:一如统领所望,是一支骑兵队伍,约莫二十人,掌着旗,正骑马走出丘陵区。我们听到议会丘以及通往东运河的几条街道传来群众高扬的嘈杂声。但由于骑兵队伍后面没有跟随大批军武部队,群众的喧嚣声终究没有继续扩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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