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把那只猫移到你的储藏室去。」桂蕊说。她脑袋的运转常是出其不意的。她如同老鼠那样看事情、如同猫咪那样看这事物、也如同母亲那样看事情,三者同时兼顾。她的世界难懂极了。她不护卫自己的意见,因为她差不多对每件事都持相左意见,但是,她同时又是丝毫不受撼动的。
「你可以讲那个善待蚂蚁的女孩的故事吗?」她问母亲,语带羞怯,仿佛那是一项很不合理的要求。
「那个善待蚂蚁的女孩。」母亲重述一遍,宛如在背诵故事题目。她闭上双眼。
母亲告诉过我们,她讲的故事,很多取材自她小时候拥有的一本书,所以每次她讲那些故事时,总感觉好像是把那本书里的故事读出来。她第一次这么对我们说时,桂蕊曾问:「什么是书?」
于是,母亲根据那本不在场的书,对我们朗读起来。
很久、很久以前,坎别洛国王在位时,有个寡妇与四个女儿住在一个村子里。她们日子过得很好,直到这寡妇有一天生了病,而且一直不见好转。于是,有个智妇来到她们家,仔细查看她的病体;之后说:「只有一样东西能把你治好,就是『海井』的水。」
「噢,天哪,噢,天哪,那我不就注定要死了吗?」寡妇说:「瞧我病成这样,怎么可能去到海井那里呢?」
「你不是有四个女儿吗?」智妇说。
于是,寡妇央求她的长女去海井取一杯水回来。「你将得到我全部的爱。」她说:「还有我那顶最上等的女帽。」
于是,长女启程了。她走了一段路之后,坐下来休息。在休息的地方,她见到一堆蚂蚁合力拖拉一只死掉的黄蜂回巢。「呸,恶心的东西,」她说完,还用脚跟踩他们,踩完才继续走。到海岸的路程很长,但她辛苦跋涉,还是走到了。海边有巨浪猛力扑击沙滩。「啊,真是够了!」女孩说着,将杯子探入最靠近的海浪,就带那杯水回家了。「母亲,你要的水在这儿。」她说。母亲把水接过去喝下。噢,真苦,又咸又苦!泪水浮上母亲的双眼,但她仍谢谢女儿,并且把自己最上等的帽子送给她。女孩载着那顶帽子出门去,很快寻获一位甜心。
可是,那位母亲的病却越发严重,于是,她央请二女儿去海井取水回来,要是她做到了,就可以获得母亲的爱,以及她最上等的蕾丝礼服。女孩启程了。途中,她坐下休息时,望见一个男人牵一头水牛在犁田,她发觉牛轭挂错了,以至牛脖子溃烂了一大块。但她完全不以为意,继续走到了海岸边。巨大海浪在沙滩上怒吼。「啊,真是够了!」说完,她迅速把杯子伸进海中,然后拿起来,快跑回家。「母亲,你要的水在这儿。那套礼服给我吧。」咸啊,那水又咸又苦,母亲简直无法吞咽。女孩穿上礼服,一出去,立刻找到一位甜心。而那母亲依旧卧病,有如被握在死神掌中。央请三女儿去取水时,她简直快没气息了。「我所喝的水,不可能是海井水。」她说:「因为它苦得像卤水。去吧,你将得到我全部的爱。」
「我不想要那个。但是,假如给我你顶上这间房子,我就去。」三女儿说。
那母亲答应了。于是,女孩怀抱着雄心壮志启程了。她一路没有停步,直走到海岸边。在沙滩上,她碰到一只翅膀受伤的灰鹅。灰鹅拖着受伤的翅膀,向她走来。「走开,笨东西。」女孩说着,径自向大海走去,看见巨大海浪在沙滩上翻腾,有如雷鸣轰响。「啊,真是够了!」女孩说完,快速把杯子探入海中,取水回家。等她母亲一尝那又咸又苦的海卤水,女孩立刻说:「好啦,母亲,你出去吧,现在,这房子是我的了。」
「孩子,你不肯让我躺在自己的床上离世吗?」
「你若能快一点,倒还可以,」女孩说:「反正赶快就是了,因为隔壁小伙子为了我的财产,希望跟我结婚。姐姐们和我准备在我的屋子举行盛大婚礼。」
于是,那母亲一边躺着等死,一边落下又咸又苦的泪水。最小的女儿轻手轻脚走近她,说:「母亲,别哭。我这就去帮你取一杯海井水。」
「没用的,孩子。海井太远了,你又年幼。我也没剩什么东西可以送给你了,看来,我死定了。」
「唔,无论如何,我还是要试一试。」说完女孩就启程了。
路途中,她看见路边有一些蚂蚁,正奋力搬移他们伙伴的尸体。「来,让我帮你们一把,我做容易多了。」女孩说着,把他们都舀到手中,把他们带到蚁丘才放下。
她继续前进,途中看见一只犁田的水牛,被牛轭磨到流血了。「我来把牛轭扶正。」她对那个犁田的人说,并取下自己的围裙,放在牛轭下方垫着,好让牛轭在牛脖子上使力时能顺当些。
她走了很长的路程,终于来到海岸。沙丘上有只翅膀受伤的灰鹅。「啊,可怜的鹅。」女孩说着,把自己的外裙脱下来撕开,用它来绑住那只鹅的翅膀,好让受伤的鹅翅有可能痊愈。
然后,她往下走到海水边缘。巨浪闪耀着光芒。她尝尝海水,又咸又苦。海上的远处有个岛,那是露在波光粼粼海水之上的一座山。「怎么样才能去到海井那儿呢?」她说:「我不可能游泳那么远呀。」但是,她仍然脱下鞋子,步入海中,准备游过去。这时,她听见一阵沉重的蹄声,回头一望,沙滩走来一头长了银牛角的白色大牛。「来,」那头牛说:「爬上来,我载你。」于是,她爬上牛背,抓住他的角。他们步入海水中,那头牛游泳,游到远处那座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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