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女人不涉足男人村,男人也不涉足女人村,但我们毕竟还有村子以外的世界可以相会。男人与女人要交谈可以把握鱼蓆时间,或在湖上隔船交谈,因为女人也打鱼,尤其是捕捉鳗鱼;或在村外的草地也行。拜我在钓鱼方面的好运所赐,我在女孩间也交到了朋友。她们都争相拿她们煮的食物交换我的渔获。她们会逗我,不露骨地调情,或是几个少女与我们几个少年一起沿湖岸或内陆小径开开心心地散步。第二次启蒙之前的配对成双是禁止的。凡打破禁令的男孩会被终生驱离村庄。因此,我们这些少男少女都团体行动。女孩子里面,我最喜欢缇淑贝菟,由于她脸蛋窄小,又瘦得皮包骨,所以也叫「蟋蟀」。她聪慧和善,很爱笑,而且会尽力回答我的问题,不像别人,只瞪着我说:「可是,葛维,那人人都知道呀!」
我问过缇淑一个问题:有没有谁曾经讲过故事。下雨的日子和冬季的晚上,时间漫长而乏味,我总是拉长耳朵,希望听见故事或歌唱,但少年与成年男人的谈天话题很有限,而且一再重复,不外乎当天的事、次日的计划、食物和女人,或是某人和别村的某人在湖上相遇或在草地相遇而获得的一丁点小新闻。我很想用故事来娱乐他们和自己,像我为布里金的团伙及拔那的手下做的那样。但这里根本没有人做这样的事。我知道若想用陌生方式去改变既有事情,不会受沼地人欢迎,所以我没有提出要求。但是对于缇淑,我不怕犯错,于是我问她是否从来没有人讲讲故事或唱唱蕴含故事的歌谣。她笑了。「我们有啊。」她说。
「女人那边有?」
「吆。」
「男人这边没有?」
「嗯。」她吃吃笑。
「为什么没有呢?」
她也不知道。于是,我请她告诉我一个故事——假定我是一个在女人村成长的男孩,有可能听到的故事。这要求让她大为震惊。「噢,葛维,我不能讲。」她说。
「所以,我也不能告诉你我听过的任何故事吗?」
「嗯,嗯,嗯。」她连忙说。不行,不行,不行。
我想找我姨母吉吉摩谈话,希望她讲讲我娘的事。但她还是一直冷冷地避开我,我不明白为什么。我问那些女孩关于姨母的事,她们都闪避我的问题,我猜,吉吉摩艾塔诺是个强悍的女人,在村子里不是很受喜爱。终于,机会来了。一个冬日,在草原上散步时,缇淑与我落在团体后面,我问她,我姨母好像不想与我有什么瓜葛的样子,为什么。
「唔,她是个『安霸妹』。」缇淑说。意思是沼地狮子的女儿。但我还是必须问她,那是什么意思。
缇淑仔细想一想。「意思是,她能够看穿这个世界,而且能听到远方人声。」
她看着我,以便知道我是否明白她在讲什么。我迟疑地点头。
「有时候,吉吉摩听见死人讲话;或是听见还没出生的人讲话。在年长妇人的家里,大家唱歌时,恩努安霸亲自进入吉吉摩里面,她因而能够走遍全世界,并且看见在发生的事以及将要发生的事。你也晓得,我们大家小时候,有的人也有这种看见或听见的能力,只是我们不懂那能力而已。然而,假如安霸使一个女孩成为她女儿,那个女孩就终生能够看见和听见。你晓得,因为这样,你姨母才会怪怪的。」缇淑深思一会儿。「她必须试着把她看见的事情告诉其他人,但那些男人连听都不听。他们说,只有男人才可能有看见的能力,所以,一个安霸妹只是一个疯女人罢了。但我娘说,以前发生的毒潮,吉吉摩艾塔诺事先就看见了。那时候,大家在沼地西区吃甲壳鱼,结果染病而死。早在事情发生前,吉吉摩还是小孩时,她就看见了……还有,她也知道村子里有谁将要死去。大家因此都怕她。可能也因为这样,她自己也怕大家……不过,有时她也知道哪个女孩将会有个小婴孩出世。我是说,甚至在八字还没有一撇时。她对一个女孩说:『雅妮,我看见你的孩子在笑。』雅妮高兴得叫了又叫,因为她希望有个孩子却一直还没影子。结果一年后,她真的生了孩子。」
这些事情足够让我思考了,但仍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不知道我姨母为什么不喜欢我。」我说。
「我把我娘跟我说的告诉你好了。只要你不对别的男人透露任何事就好。」缇淑急切地说。我答应不说,她于是告诉我:「唐娜和她的小孩到底发生什么事,吉吉摩一直想试着看见,一连试了好几年。大家也持续为她唱诵。吉吉摩甚至试着吃药。但安霸妹是不应该吃药的。然而,安霸就是不让她看见她妹妹或那两个小孩的情况。后来——后来,你进了村子,她还是看不出是你。她看不出你是谁,直到你自己说出名字。大家都目睹了这个状况。她感到难为情,就想,一定是她做错了什么事。她想,可能因为她让妹妹唐娜独自去那么远的南方,安霸为此处罚她。她认为,士兵强暴唐娜、卖掉你和你姐姐,都是她的错。而且她认为你知道这一点。」
我正要抗议,缇淑先发制人:「你的灵魂知道得很清楚——不是你的头脑知道。你的头脑不知道什么无所谓,只要你的灵魂知道就好。所以说,你成了对吉吉摩的一个指责。你使她的心灵变阴暗。」
一会儿,我说:「我的心灵也变阴暗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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