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食是为了保持你灵魂纯净轻盈,好让它能轻松漫游。」
「但两次禁食之间,又不能吃饱。我的灵魂变得那么纯净轻盈,以至于它想来想去都只是食物,有什么好处?」他皱眉了,而且其实多少有点羞愧的样子。我乘胜追击:「我不介意禁食,但我不要饥饿。还有,为什么我必须穿鞋?」
「让你的脚不接触泥土,因为泥土会拉扯灵魂向下。」
「迷信。」我说。他又茫然了。我说:「穿鞋和赤脚,两种情况下,我都曾经有过视象。我不须学习服从,那种课以前就上过了。我只想了解我的力量,并学会如何使用。」
他低头,默默无语,过了很久才回答我,语气郑重,并没有施恩似的不耐与气焰。「葛维,假如你愿意遵照我告诉你的去做,我就会尽力告诉你,为什么预视者要做这些事情。虽然你已受启蒙,但这类知识也许真的刚好适合你。」
我为自己能勇敢面对他而自豪,也为自己赢得他的一些敬意而开心。我把随身用品放回幌布床旁边的架子上,继续与他一起住在这间孤寂,而且有点脏的小屋。
我看得很清楚,杜拉确实需要我,因为之前那个小学徒死了之后,他等于也失去了「视读者」的地位。但我想,只要他能将所知的教给我,这到底算是个公平的交易。
要杜拉放弃主人的地位,随时回答我问题,为我说明为何一定要做这做那,这一切都不容易。他不是坏脾气的人,而且我猜想,他一定发觉到,有个学生暨同伴,而非学徒奴隶,可以带给他快乐。但他依然什么也不告诉我,除非我开口问。
凡是他能够教我、或愿意教我的歌谣和仪式故事,我都可以快速学习吸收。总算,我逐步在神只和灵魂、芮叟歌谣和故事方面,有了些许认识,与沼地人的心灵也稍微靠近了一些。
记忆天赋虽然已长久不用,但它并没有抛弃我。因此,我的学习进展比杜拉预期的快很多。有一次,我刚向他重述完一个仪式故事,他笑着说:「我花了一个月时间,努力把那个故事捶进前一个学生尤贝克的脑袋,但他一直没能讲对一半!可是你,我才讲一遍就全部学会了。」
「那是我所拥有的力量的一半,加上我以前当奴隶时期所受全部训练的结果。」我说。
然而,仅管他很努力要引出我的视象本领并加以训练,它却似乎一直抵拒不从。我跟他一起住了一个月又一个月,我所谓的「回想」依然没有进展。我失去耐心,他却似乎不为所动。
他称他的核心教导为「等候狮子」。方式是坐下来安静呼吸,把我的思绪从周遭一切挪开,投入我内在的静默中。那是非常难的一件事。我的双膝虽然终于习惯,但我的脑子似乎永远不会习惯。
此外,他还要我把我见过的视象一五一十告诉他。这件事起初也非常难。霞萝曾坐在我身边,小声对我说:「不要跟别人讲喔,葛维!」我一直遵从她的吩咐。如今,为了服效这个奇特男子的愿望,我得违背霞萝的吩咐。我抗拒着不想向杜拉透露,可是,偏偏只有他能教我必要的知识。我强迫自己对他描述我所看见的——吞吞吐吐,而且片片断断。他的耐性永不枯竭,所以,凡我能讲述的「回想」,他一点一点都挖掘了出来:下雪的埃绰城,卡席卡军队的突袭,我行走其间的几座城市,有很多书籍的房间里那个男人,洞穴,恐怖的舞动人体(我接受启蒙时,又一次看见它),甚至包括最早、最简单的一个景象——蓝水与芦苇。他喜欢一次又一次重复聆听那些视象,「再告诉我一次,」他会说:「你在一条船中……」
「那有什么好讲的?我一直都看见沼地,如其本来。不用怀疑,那景象跟以前我还是小婴儿、还没被偷走时看到的一模一样。蓝色的水、绿色的芦苇、远方一座蓝色山丘……」
「在西边?」
「不,是南边。」
我怎么知道那座山丘是在南边呢?
每一次,他都以同样的专注聆听,虽然经常提问题,但不曾有任何评断。我使用的很多词汇显然对他都不具意义,比如,我尽力形容我看见的各城市,或者在那个满是书籍的室内,那个男人转头看我,并叫出我的名字。杜拉从没见过城市;他虽然使用「读」这个字眼,但他不会阅读;他也从没见过一本书。我从柔软如丝的芦苇布包拿出我的小书《宇宙演化》,告诉他那几个字的意义;但他瞥一眼书本,不感兴趣。他不要关于事实和意义的说明,只要我的视象中最接近、最细节的描述。根据我的那些描述,他到底得出什么,我从来都不知道,因为他从来不说。
我想知道其他预视者和视读者是什么情况。我问杜拉,飞如兮还有哪些预视者?他告诉我两个名字,一个在南岸村,一个在中央村。我问,可不可以跟这些人当中的某一位谈谈。他注视我,好奇道:「为什么想跟他们谈谈?」
「谈一谈,才知道他们的情况是否和我相似——」
他摇头。「他们不会跟你谈。他们只对他们的视读者讲他们的视象。」
我坚持了一会儿,他说:「葛维,这些人是神圣的人,他们跟他们的视象独处,过隐居的生活。只有他们的视读者才跟他们谈话。他们不外出,不到人群中。就算你本人已是个完全的预视者,也无法获准见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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