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赋之子+沉默之声+觉醒之力_[美]娥苏拉·勒瑰恩【完结】(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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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与母亲去了寇迪世系。」她说。

  「那么,你见过他了。」

  「谁?」

  「那个安伦。」

  「噢,以前我就见过他了。」她说,完全略过这个主题:「那次是大型的狩猎,打算猎麋鹿。他们希望我们把页恩山麓的麋鹿群带到山下的瑞尼。他们有六名十字弓射手。母亲要我去,她要我去帮忙召唤麋鹿。我不想召唤。但她说我必须召唤。她说,假如我不运用天赋,人家不会相信我拥有那种天赋。我说我宁可训练马匹。她说,任何人都能训练马匹,但他们需要我们召唤麋鹿。她说,『有需要时,天赋不能有所保留。』我只好加入那次狩猎,而且召唤了麋鹿。」桂蕊好像正看着那头麋鹿当空朝她走来,来到我们休息交谈的这个高岩。她深深叹口气。「麋鹿来了……那些射手总共射倒五头:三头小公鹿、一头老公鹿、一头母鹿。我们告辞时,他们赠送很多肉给我们,还有礼物:一桶蜂蜜酒、纱线还有编织品。他们送我一条漂亮的围巾,改天拿给你看看。母亲对那次狩猎很满意。他们还送我们一把刀,也很漂亮,手把是镶银饰的麋鹿角。父亲说,那是一把古老的作战短剑。短剑是送给父亲的,算是一个玩笑。哈努寇迪说:『你们给的,是我们所需要的;我们给的,是你们所不需要的!』但是,父亲很喜欢那把短剑。」桂蕊环抱双膝,再一次叹气——虽然并非不快乐,但仿佛有什么东西压迫着她。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对我讲这件事。倒不是说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毕竟,我们一向都跟对方讲述我们经历的每件事;心里想的事,也都全部跟对方讲。她不是吹嘘这件事,她从不吹嘘。但我不知道,那次麋鹿狩猎对她而言,代表什么意义;也不知道她参与那次狩猎是否快乐,是否以此自豪。说不定,她也是搞不清楚自己,才把它讲出来,以便厘清思绪。说不定,借由讲述她的故事,她要我也说说自己的故事——我胜利的故事。但,我却说不出口。

  「你召唤时——」我开口,又停住。

  她等着。

  「是什么感觉?」

  「我不知道。」她不懂我的问题,我自己其实也不大懂。

  「你的天赋第一次生效时,」我试着用另一种方式问:「你晓得它在起作用吗?与……与不起作用的那几次,是不是有点不同?」

  「唔,」她说:「是不同。」她没再多讲什么。

  我等着。

  「它就是起作用了嘛。」她说:「欧睿,我的天赋与你的天赋不同,你必须用眼睛,还有……」

  她踌躇不语。我接续:「眼睛、手、话语、意志。」

  「对。但运用『召唤天赋』时,只需要找到动物在哪儿,然后想着有关它的种种。当然,每一种动物的情形都不一样,但,都只像是对外延伸接触,或者像是大声呼唤。与你们不同的是,多半时候没有用到手,也没有讲话。」

  「但它作用时,你是知道的。」

  「对。因为它们就在那儿,你也知道它们在哪儿。你感觉到它们,然后它们会回应,或是直接走过来……有点像是,你和它们之间有一条线,一条绳子,一条带子,从这里,」她摸摸自己的胸骨。「在你和它们之间,你晓得,就像弦乐器的弦,伸展着。只要碰一下,它就发出声响。」我一定是一脸茫然,所以她摇摇头。「很难表达耶。」

  「但你施展天赋时,你知道你正在施展。」

  「啊,当然。有时候,甚至还没召唤时,我就可以感觉到那条弦,只是还没拉紧而已——或者说,还没调对音。」

  我拱背坐着,内心绝望。我想要说说蝰蛇的事,但话语就是不来。

  桂蕊说:「你杀死那条蝰蛇时,是什么情形?」

  这么简单,她解放了我,让我可以打破沉默。

  然而我接受不了这个解放。我一开口,就哭了出来。虽然只哭一下,眼泪却令我忿怒,觉得羞耻。「其实不像任何什么事情。」我说。「它就只是……就只是……什么都没有。简单得很。但每个人却对它大作文章。好蠢!」

  我起身走到岩架最边缘,两手按住两膝,上身往外探,俯视瀑布下方的池子。我想做点大胆、勇敢、鲁莾的事。「来!」我转身说:「跟你比赛跑到那个池子!」桂蕊急忙起身,快跑离开岩架,像松鼠那么迅速。结果,赢得比赛的人是我,只是,两个膝盖都擦破了皮。

  ※

  我骑着布蓝提回家,穿越阳光普照的山丘。到了家,我牵他走走,让他凉下来;又用毛巾擦他,再用刷子刷一刷;给他水喝,又喂饱他,留下他在自己的马棚跟花妮隔棚对话。回屋子时,我清楚意识到自己完成了一个男人应尽的责任。父亲没说什么——本该如此,因为,我做好我应做的事,他认为理所当然。晚餐后,母亲讲故事给我们听——是从《先邯集》里挑出来的故事,讲述班卓门人的英雄事迹,故事内容,她从头到尾都非常清楚。那晚,她讲英雄邯达突袭恶魔城,被恶魔国王打败,逃进荒原那一段。父亲和我都听得入神。在我的记忆中,那晚是最后一晚——是「好日子」的最后一晚呢?还是我童年的最后一晚?我不晓得是什么东西结束于那个晚上,只知道第二天早上醒来,世界已经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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