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狮子,对。」阿兹人说着,依然恍惚。他看看女人,再看看我,一会儿才探手到腰带小包内,取了什么东西出来要给我,是一个便士。
我正在帮菜篮拉紧扣带,不想理他和他那一个便士。
「噢,真慷慨啊,真慷慨啊。」群众交头接耳,而且有人轻声赞叹:「好个财源哪!」士官怒目环视众人,最后才又定睛看着那女人。她站在他面前,手里握着他马匹的缰绳。
「放开你的手,别碰她!」他说。「你,女人,是你带了那只动物来——一头狮子——」
那个女人把缰绳丢过去给士官,轻轻拍拍那匹牝马,然后没入群众当中。这回,群众都紧挨着她。一会儿,我看见四轮马车的车顶慢慢远离。
我心想,这时还是别引人注目才聪明,所以趁那士官登上牝马马背,我迅速转身,走进旧衣市场。
被唤做「高帽子」的旧衣女摊贩刚才站在凳子上观看整场好戏。这时,她爬下凳子。「你很熟悉马性,是吧?」她对我说。
「不。」我说:「那是狮子吗?」
「管它是啥。反正是和那个说书人一道的,还有他老婆。人家是这么说的啰。留下来听他讲故事吧。据说,他是首席故事大王哟。」
「我得把这条鱼带回家去。」
「唷,鱼可是不等人的。」她锐利的小眼睛定定注视我。「喏,」她说着,丢了什么东西给我,我反射动作接了下来。原来是一个便士。这时,她已经转身走开了。
我谢谢她。那个便士,我把它放在乐若神下方的空位中,那是人们留置各样神赐物品的所在,穷人会去那儿找东西。我跟之前一样,不在乎警卫是否看见我,因为我晓得他们不会看见。我离开了市场,朝西街方向前进。经过海关大楼高高的红色拱廊时,我听见得得马蹄和辘辘车轮。那两匹马和那辆四轮马拉货车顺着海关街驶来,狮女高坐在驾驶座。
马匹停步,她开口问:「搭便车吗?」
我犹豫了,差点谢谢她并回绝。但那天是异乎寻常的,之前可不曾发生半件异样的事情,所以我不晓得如何是好。毕竟,陌生人向来让我感到不自在,人总是让我感到不自在。但,那天是受祝福的,而回绝祝福乃是作恶。我谢谢她,然后爬到她旁边的座位中。
座位好像非常高。
「上哪儿?」
我指向西街。
她仿佛没有任何动作——没有像我见过的其他车夫那样晃一晃缰绳、或动一动舌头,但马匹就是动了。比较高的那匹马是顺眼的红棕色,几乎和《若思坦》的封面一样红;比较矮小的那一匹是亮褐色,四腿、鬃毛和尾巴是黑色,前额有一撮星形白毛。两匹马都比阿兹人的马匹高大许多,看起来也更为平和。他们的耳朵前后摆动,好像一直在聆听什么;这景象看了就让人心情愉快。
马车驶经几个街区,我们都没交谈。从马车驾驶座的高度俯瞰很有趣,我看见几条运河、河上的桥梁、建筑的立面和窗牖、来往的人群,还看见马背上的骑者由高处往下看着行人。我发现,这情形让我感觉自己是优越的。
「那头狮子——在后面——马车内?」我终于发问。
「她是半狮,混血的。」她说。
「来自阿苏达沙漠!」她一说到「半狮」,我立刻回想起在《大历史》里读到的内容和图片。
「正确。」她说,瞥了我一眼。「可能就因为这缘故,她才惹毛了那匹牝马。牝马晓得她的身分。」
「但你不是阿兹人。」我突然担心起她会是阿兹人,尽管她长了深色皮肤和深色眼睛,不可能是阿兹人。
「我是从高山地区来的。」
「那地方在最北边!」我说完,差点没把自己的舌头咬成两截。
她斜睨我一眼。我等着她控诉我竟读了书。但那却不是她留意的重点。
「你不是男孩子。」她说:「嗳呀,我可真笨哪。」
「对。我穿戴成男孩样子,因为——」我住口了。
她点点头,意思是无需解释。
「说说看,你是怎么学习御马术的。」她问。
「我没学。之前,我没碰过半匹马。」
她吹一下口哨。那哨音小小甜甜的,像只小小鸟的叫声。「唔,那么,你要不是抓到诀窍,就是运气好。」
她的微笑那么窝心,我不禁想告诉她那是运气使然,是乐若神和好运神,也就是那位耳聋神赐给我一个圣日的关系,可是,我怕自己太过多嘴。
「你知道吗,我本来是想,你应该能带我去一个不错的马房,给这两匹马休息。我原以为你是马童。因为你又敏捷又冷静,不输给我见过的任何一位马夫。」
「嗳,那匹马就朝着我冲来呀。」
「它是走向你。」她说。
马车又辘辘地经过一个街区。
「我们有个马厩。」我说。
她笑起来。「啊哈!」
「我得问一下。」
「当然。」
「目前马厩里没半匹马,也没有饲料,什么都没有。已经好几年了。但是里面干净。有一些麦杆,给猫咪用的。」每回我张口说话,总是说得太多。我咬咬牙。
「你真好心。假如不方便,直说无妨。我们可以找别的地方。其实,统领已经说过了,我们可以使用他的马厩。但我宁可不要蒙他们照顾。」她匆匆瞥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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