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我的朋友。过来跟我们一起坐坐。」商路长说,我急忙起身再找一张椅子,而迪萨克则直接拿走我的椅子,在商路长身旁落坐。他就是这个样子。没有什么恶劣或粗俗的举止,但只要不是他感兴趣的人,对他而言就是不存在的。在他眼中,我是一个家具提供者,重要性差不多等同于我所提供的那个家具而已。他与阿兹人相仿,都是天性直率单一的人。也许,军人都必须直率单一吧。
等我找到一张像样的椅子,把它搬出来时,他正被介绍给欧睿和桂蕊认识。想必,商路长已经告诉两夫妻,此人便是反抗军的领袖,不然就是迪萨克自己告诉了他们,反正,他们当时谈的就是这主题。我坐下聆听。
迪萨克这才注意到我,家具不应该有耳朵的。他看看我,然后转眼看商路长,意思很明白,他要像以往那样把我支开。
「玫茉认识了一个军人的儿子,那男孩告诉玫茉,有阿兹人提过,军队要被召回阿苏达。」商路长对迪萨克说:「而那男孩称呼缇柔亚克为缇柔皇后,当做一般笑话一样。你听过皇后那样的衔称吗?」
「没有。」迪萨克僵硬地说。他又朝我抛来一瞥,看起来好像两耳压平瞪人的希塔(不过,希塔这时已经决定不理迪萨克了,只顾勤快地舔洗她的一只后爪)。「我们在这里所讲的话,一定不能传出这个院落之外。」他宣布。
「那当然。」商路长说。他照旧亲切自在,却具有刚才桂蕊斥责狮子的那种效果。迪萨克不再看我,他清清喉咙,搔搔下巴,然后对欧睿说话。
「是神圣的恩努神把你送来这里,欧睿克思。」他说:「或是『那聋者』召唤你来找我们——在我们万分需要的时刻。」
「需要我?」欧睿说。
「若要召唤百姓投入战争,有谁比伟大诗人更适合?」
欧睿怔住了,神态僵硬起来。沉默片刻,他才说:「我乐意做我力量能及的事。但,我毕竟是个外地人。」
「反抗入侵者时,我们都是一伙的。」
「来到贵宝地,我待在宫殿的时间,多于在市场的时间。因为得随时接受统领的传唤。而你的人民为何该信任我呢?」
「他们确实信任你。他们说,你来此城是个信号、是个前兆,表示安苏尔的伟大时代即将重返。」
「我不是什么前兆,我是诗人。」欧睿说。这时,他的面孔简直像岩石那样坚硬。「这个城市准备起义反抗暴政,她所要找的,将是自己城市的诗人。」
「我们召唤你时,你将为我们发言。」迪萨克还是一样肯定,「在安苏尔,我们躲在门后偷偷吟唱你的〈自由谣〉,已经十年了。那首诗歌怎么来到这里的?谁带来的?岂非口耳相传,灵魂传给灵魂,土地传给土地。等我们终于在敌人面前高声吟唱这首诗歌时,你想,你会沉默吗?」
欧睿没说话。
「我是个军人。」迪萨克说:「我知道是什么让人想打赢这场战争;我知道你这样的嗓音,能有什么可为;当你来到这里,我知道这就是你出现的原因。」
「是因为统领要我来,所以我来了。」
「他要你来,是因为安苏尔的众神牵动了他的心;是因为我们的时刻将来到;平衡改变了!」
「我的朋友,」商路长说:「平衡容或正在转变,但,你双手中的天秤呢,也在转变吗?」
迪萨克伸出空空的双手,苦笑。
「目前,在阿兹士兵间,看不到什么可利用的动乱迹象。」商路长说。「我们也不确定阿兹人的政策是否有任何改变。而且我们也不知道夷猷和夷多之间出了什么问题。」
「哦,这一点,我们倒是晓得。」迪萨克说:「夷猷打算把夷多及祭司随从和士兵等送回昧中城。表面上是寻求新统领阿克雷的指导,实际上是把夷多和他的祭司们赶出安苏尔。缇柔亚克的仆人雅芭今早把这个讯息传给与我们有接触的宫殿奴隶。雅芭一直是个忠诚的报讯者。」
「那么,你打算等到夷多离开就行动?」
「干么等?干么让老鼠从陷阱中逃走?」
「你打算攻击?目标营房?」
「是有计划要攻击没错。但不是他们预料得到的地点和时间。」
「我知道你有一点武器,但,你有人吗?」
「武器我们有,人马也足。人民会加入我们。我们是二十个对一个,苏尔特!这么多年的暴政统治、奴役、侮辱、玷污,累积这些年的愤怒,将如同稻草引燃般爆发,全城处处。到时候,就看我们的人有多多,而他们的人有多少!我们需要的是一个声音,一个召唤我们的声音。」
他的热情撼动我,看得出来,也撼动了欧睿——此刻,迪萨克就正看着他。一次起义,一次造反,去扰动那些傲慢自负的蓝斗篷男人,把他们拖下马背;使用他们,如同他们曾经使用我们;威胁他们,如同他们曾经威胁我们。把他们赶出去,赶出去,赶出城去,赶出我们的生活。噢!我期盼已久!我会追随迪萨克。现在我看清楚他了:一个领袖,一个战士。我将追随他,如同众人追随古代英雄赴汤蹈火、历险涉水、穿越死亡。
但欧睿静静坐着,面容端凝,一言不发。
桂蕊呢,警觉一如她的狮子,也没有说话。
紧绷的沉默中,商路长说话了:「迪萨克,假如我求问这件事——假如有获得答覆——你肯听那个答覆吗?」他用一种奇怪的方式强调了「求问」二字。
52书库推荐浏览: [美]娥苏拉·勒瑰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