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尔那边的学区现在在放假吗?」薇沃妮克问。
这就是问题所在:谎会愈扯愈大,愈撒愈远……。
「我是请假来的。我爸爸生病了。好吧……(笑),您别说出去,没有真的生病:是我想来巴黎玩几天。我应该觉得很可耻……。」
「他们住在哪里?我可以载您去,我有车。」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了,真的,不用,谢谢……。」
「我一点都不觉得麻烦哦。」
「您人真好,不过实在是不需要。」
她说这话时的语气很锋利,顿时沉默又回来两人之间。
「他们在等您吗?您也许该给他们打个电话?」
「喔,不必!」
她答得太快了:冷静下来,不要激动,慢慢说,苏菲,讲话要经过大脑……。
「是这样,我跟他们说明天早上才会到……。」
「啊,」薇沃妮克边说边摁熄她的香烟:「您吃过了吗?」
这正是她最不关心的一件事。
「还没。」
她望了一眼墙上的钟:十三点四十。
「那我可以请您吃午餐吗?为了向您致歉……,行李的事……。我就住在旁边……,我家没什么好东西,但我们一定可以在冰箱里找到一些可以吃的。」
不要再重蹈覆辙,苏菲,别忘了。要选那种没有人会在那边等你的地方。
「何乐不为,」她说。
两人相视而笑。薇沃妮克付了帐。苏菲趁机买了两包烟,然后跟她走出去。
狄特罗大道。布尔乔亚式建筑。她们肩并肩,继续聊着一些礼貌性的老生常谈。苏菲甚至都还没走到薇沃妮克住的那栋大楼就已经开始后悔了。她应该要拒绝她,早点走的。她现在应该已经远离巴黎,正朝着一个谁都料想不到的方向前进。她是因为太虚弱太疲惫才会接受的吧。苏菲无意识地跟着走,不知不觉来到一栋大楼的门厅上,她像个稀客似的任主人带领。升降梯,薇沃妮克按了四楼的钮,于是开始摇摇晃晃,吱嘎作响,半天还是上去了,又突然停住不动,还打了个嗝。薇沃妮克笑道:
「这电梯很老旧了……。」边抱歉边打开包包找钥匙。
是很老旧没错,但这楼一进来就可以闻到布尔乔亚的那种铜臭味。薇沃妮克的公寓很大,真的很大。开了两个窗户的大坪数的客厅,右边摆着真皮沙发,左边是一架平台式钢琴,墙边倚着书柜。
「请进,请进……。」
苏菲觉得自己仿佛走进一间博物馆。室内的摆设马上轻轻地唤起她对莫里哀街那间公寓的记忆,那里这会儿……。
她下意识地四处找看现在几点,最后在墙角壁炉上找到一个镀金的小钟:十三点五十。
打从她们一进门,薇沃妮克就急忙走进厨房,突然活起来似的,几乎是马不停蹄。苏菲听见她在说话,一面漫不经心地答着,一面打量屋内的陈设。目光再一次停留在那个小钟上。分针并未向前挪移。她倒吸了一口气。又怕说错话,嘴里喃喃着:「对啊,一定的……。」并想办法让自己心神集中起来。那种感觉就像她夜里做了噩梦,醒来竟发现自己不知身在何处。薇沃妮克显然非常兴奋,话说得很快,她打开橱柜,启动微波炉,甩上冰箱的门,摆好桌子。苏菲问:
「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不用,」薇沃妮克说。
很称职的女主人。不到几分钟,桌子上生菜,红酒,几乎新鲜的面包(「昨天的……」,「这样很好……」)都有了。她很熟练地切着面包。
「所以你是做翻译的……。」
苏菲找话说。但其实也不必费劲了。一回到家,薇沃妮克便不再沉默寡言。
「英文和俄文。我妈妈是俄国人:不无小补!」
「您都翻译些什么?小说吗?」
「我很想啊,不过我大部分做的还是技术类的文件,譬如书信,手册啊之类的。」
两人的对话在蜿蜒的小路上前进。她们聊工作,聊家庭。苏菲即兴创作出了一张人际关系网,同事,家人,一个全新的人生,只是得小心翼翼地离真相愈远愈好。
「那您父母呢?您说他们住在哪里?」薇沃妮克问。
「奇伊—马札罕。」
就这么迸出来,她也不晓得哪来的灵感。
「他们从事什么工作?」
「我叫他们退休了。」
薇沃妮克拔出红酒瓶塞,舀了一匙什蔬炖熏肉在客人的盘子里。
「先预告一下:这是冷冻的……。」
苏菲突然觉得自己很饿。她吃了一口,又一口。红酒入喉,一股舒适的愉悦感油然而生。所幸的是,薇沃妮克也够长舌。虽然都是些平凡无奇的话题,但她很会带动气氛,不时添上一些俏皮话或趣谈。苏菲边吃边接收关于对方的片断讯息:她的父母亲,她从哪间大学毕业,她的小弟,她在苏格兰的旅行……,聊了半天,直到话都讲完了。
「结婚了吗?」薇沃妮克指了指苏菲的手。
不安……。
「现在不算了。」
「可您还是比较想戴着它?」
想办法快走。苏菲随口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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