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清楚了这一点,但自己可怕的猜测成真,还是让赫兹斐很吃惊。
“哈啰,爸爸。”
十七岁女儿的声音非常清晰,仿佛她就站在他身旁。然而汉娜听起来更像是在另一个黑暗的世界里。在没有尽头的远方。
“爸爸,救救我。”
老天!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会在语音信箱里给我留下一条留言?
汉娜的声音听起来沙哑、疲惫、上气不接下气,像是刚刚爬楼梯上来,但是又和她平常哮喘的时候不一样。
听起来更脆弱、更绝望。
汉娜有哮喘。在正常状况下,哮喘发作没有大碍。她的喷雾剂在几秒钟内就能让生活恢复正常,可以从事运动以及其他年轻人喜欢的事。只有当她身边没有沙丁胺醇的时候,才会有生命危险。三年前有一次,她把外套忘在朋友家里,要不是另一个同样有哮喘病的乘客及时拿出自己的喷雾剂给她用,她差一点就在地铁里窒息而死。那是赫兹斐所知最近一次的严重发作。但是他并不确定,因为自从他搬出去以后,他的前妻就想尽办法不让他们父女碰面。最后,她甚至不让他们父女在圣诞节团聚,因为她要跟朋友一起庆祝圣诞节。
因为父母分居而受苦最多的人是汉娜,偶尔有机会单独和父亲见面时,她也不会分享什么秘密。她认为父亲要为他们失败的婚姻负责,尽管是佩卓背叛了他,她仍然站在母亲那一边。他们父女最近没见几次面,每次见面也说不上几句话。他甚至不知道她有没有恋爱,有没有考到驾照,学校的课程如何。
更可怕的是,这是他几个星期以来第一次听到女儿的声音,而且是在面目全非的尸体头颅里发现她的求救信息。她的话让他更加恐惧:“我很害怕会死掉,爸爸。”
害怕?死掉?
那不像是他心目中的女儿会说的话:她总是那么狂野不羁、活泼好动,从不向命运屈服,即使有哮喘,仍旧报名参加马拉松。她有父亲的深色眼睛,母亲的爽朗笑声和浓密的浅色卷发。这个活力充沛而又意志坚定的女儿,肯定得到父母双方的遗传……
“我知道他会杀了我。”她在录音中哭着说。
她的留言让人如堕五里雾中。汉娜非常激动,也许情况没有那么糟,也许只是个荒唐的玩笑,赫兹斐抱着一丝希望祈祷着。
“如果你不照着他的话去做,他会杀了我。他在监视你的一举一动。”
赫兹斐再也站立不住,他抓住门把,撑着身体。
“爸爸,我知道你在联邦刑事局认识很多人。但是你不能跟任何人说,知道吗?不然,我一定会死。”她的话戛然而止,好像喘不过气来的样子。
到底是谁?他要做什么?究竟为什么?
“亲爱的,你在哪里?”他问,仿佛语音信箱能回答他似的。赫兹斐听见自己的声音,他有一种精神分裂的超现实感觉。他从未细数职业生涯里解剖过多少个孩子的尸体。现在,突然就轮到自己的女儿躺在他的解剖台上吗?
究竟是为什么?跟钱有关吗?
“等等艾瑞克,”他听到女儿这么说,但是不明白她的意思,“他会给你更多线索。”
艾瑞克?天晓得他是谁……
“不要跟任何人说,爸爸。不然我会死。”她哽咽地说。接着,赫兹斐听到长长的“哔”声,电话断了。
5
厕所里只有赫兹斐一个人,没有人听见他压抑的呻吟和急促的呼吸声。如果这时候有人从厕所隔板的上面偷窥,会看到有个男子趴在马桶盖上,绝望地用双手压住膝盖,不让膝盖不由自主地颤抖。
崩溃只持续了几分钟。语音所带来的震惊渐渐平息。赫兹斐感觉自己像是从岸边跳到冰冷的海水里。下坠的强大力量,将他卷入让人窒息的咆哮漩涡里。但是正如语音留言让他蓦地跌入恐惧的大海里一样,他也很快地泅游到海面上。
冷静。如果你要救她,你必须冷静下来。
赫兹斐调整呼吸,注意腹部起伏,感觉到气息经过他的鼻毛。每个呼吸都能稍微平息混乱的情绪。他的膝盖终于撑得住他的身体,于是他站起来离开厕所。在通往电梯的走廊上,他勉强自己静下来想一想。他必须拟定计划,第一步是请他的秘书以生病为由取消所有行程。
感冒?偏头痛?不不。肠胃炎比较好。上厕所上那么久,听起来很合理。
幸好在同事发现那张小纸条前,他已经把它塞进手术服的口袋里。女儿的手机号码不会出现在验尸报告里。
至于胶囊,他则交给同事,告诉他们胶囊是空的。或许调查员会为了凶手基于什么动机要把胶囊放在死者头颅里而大伤脑筋。但赫兹斐有另一个烦恼,让他着实举棋不定。
不要跟任何人说,爸爸。
好,他不会跟任何人说。可是那并不意味着他绝对不会采取行动,只等着绑匪的电话。
“我会找到你的,汉娜。”他站在电梯前自言自语。
他试着忘记涌现在脑海里的恐怖画面,但那只是白费力气。他很清楚人们可以怎样伤害他人,也亲眼看到结果:赤条条的、苍白的、死亡。
每天都在他的解剖台上演。
在地狱里
她第六次忘记自己的名字。她不知道她是谁,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有一阵子她甚至强迫自己忘记刚刚发生的事情,就算那个每隔一段时间就强暴她的男人仍然持续不断地趴在她身上,她也忘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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