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兹斐感觉到全身肌肉酸痛,然而这是他仍然活着最好的证明。教科书说,冻僵的人到了某一个程度以后,就完全感觉不到疼痛。相反的,在死亡前,在充满各种荷尔蒙和传导物质的脑部里,疼痛会转变成回光返照的欣悦感。
但是谁晓得呢?赫兹斐思索着,伸手去拿手机。手机似乎因为震动铃响差点掉下桌子。
从来没有哪一个死者可以复活,现身说法,提供临床实验。他觉得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没有来电。
他的手机提示有一个约会提醒。
人事处的预约。(因为打架事件。)
他关掉信息显示,预约框从屏幕消失,同样也从他的意识里消失。几小时前,他还在担心丢了他的工作,然而现在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只有他的女儿最重要。如果马提诺克没有把汉娜扔到冰层下的湖里,如果汉娜还活着,那么他有可能把关于汉娜的另一条线索放在女法官的尸体里。
赫兹斐按重拨键,要和在医院的琳达通话。
响了二十声以后,电话铃声转成电话忙线,他拨了一次又一次。
每试一次,他就绝望一次。他听见英格夫在咳嗽和擤鼻涕。然而声音好像是从远方传来的,仿佛英格夫和他不在同一个房间。
快接。拜托,琳达,快接电话。
最后,就在他差点要挂电话,并且把手机丢在餐桌上时,有人接起电话了。
“琳达?”他叫得很大声,把他身后的英格夫吓了一跳。
电话的另一端传来沙沙声。
“哈啰,你听到我说话吗?”赫兹斐问。
话筒里有人在喘气。赫兹斐不确定那是笑声还是咳嗽声。但是单单这个喘息声,就可以知道接电话的不是琳达。
而是一个男人。
赫兹斐再次听到忙音,对方挂断了电话。
赫格兰岛
1
琳达心跳停止。
这并不是人们在形容恐惧时的比喻,而是真实情况。心脏瓣膜失去作用,血流阻塞,这是琳达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幽闭恐惧症发作。
在平常,她既不畏高也不怕洞穴。她喜欢一般人望而却步的极限运动:跳伞、洞穴潜水和高空弹跳。困在电梯里的想象,从来不是她的困扰。然而自从停尸间里的电话第一次响起,她就感觉好像藏在一个垃圾坑里,而且垃圾坑四周的墙壁慢慢地、不停地挤过来。里面的压力越来越大,好像电话响得越久,她心脏上的血压表袖套就勒得越紧。
第一声电话铃响的时候,她就有爬出藏身处的冲动。但是冷冻柜的门才开了一个小缝,她最害怕的东西便纷至沓来:臭味、声响和恐惧。
她确定闯入者还在,所幸电话声转移了他的注意力,没听见她。她吓得呆若木鸡,偷听停尸间里的动静,她无法欺骗自己:也许这一切都是梦。也许我没有发现什么尸体,更别说解剖它。我不是躺在冷冻柜里,而是躺在我的床上。
她多么希望是这样,但是为什么在她手里的刀感觉那么真实?
她用大拇指压着刀子,直到觉得刺痛才住手。
这不是梦。他妈的。
她把大拇指放到嘴里,吸吮着手指。她尝到鲜血,不禁想起她母亲。以前她害怕黑暗的时候,母亲总是会安慰她。
“嘘,没有人在你床下,亲爱的。”
“不,不是在床下,而是在……”
……而是在停尸间里,毫无疑问:她听到脚步声,不是风扇的声音;在停尸间里闪烁的是手电筒的光,这不是幻想。她藏在冷冻柜里,这不是白日梦。
某个人,一个真实的人,走到电话旁,接了电话然后……
咳嗽!
她听见喘息声夹杂着笑声,仿佛那个男人要捉弄打电话的人。他默不作声挂掉电话,她听见拖着脚行走的声音。那脚步声越来越接近她。
上帝,救救我。琳达想要大叫,却只能在脑海里呐喊。然后,她犯了一个错误:她把沾满汗水的刀柄在裤子上擦一擦,以防刀子滑落。
不幸的是,刀子从她麻痹的手指间滑落,铿然一声,就消失在支架间。
她没有时间责备自己并且揣测那个陌生人是否听到声音。因为几分钟以后,她藏身处的门冷不防地打开了。
2
“是你?”
琳达爬出冷冻柜后,再次确认自己不是在幻想。她完全摸不着头绪,就连尸臭味也暂时抛在脑后。
“艾德?”
手电筒的灯光不再直接照在她的脸上,而是照向天花板,也因此,整个停尸间都笼罩在鬼屋般的昏暗灯光之下。
琳达和他只有一步的距离,她必须把手捂在嘴前,才不会惊声尖叫。艾德的样子太可怕了。
和不锈钢解剖台上的尸体一样,他看上去活像是恐怖蜡像馆里走出来里的蜡像。他稀疏的头发横七竖八的,脸和手跟他的工作裤一样沾满鲜血。脖子上的解剖刀随着他的呼吸上下移动。
“为……什么……你感觉……不到呢……”她结结巴巴的,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
这怎么可能?
艾德耸耸肩,望着她的眼神与其说是惊骇的样子,不如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脖子上的伤口使他只能发出难以理解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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