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罗·赫兹斐?”年轻女孩从黑暗里走出来,肩上背着一个背包。
“琳达?”
赫兹斐抬起头。
“你在哪里?我在找你,琳达。但到处都找不到你。”
“我收拾了我的东西。岛上没有什么东西值得留恋了,”她说,“我搭第一班渡轮离开。”
赫兹斐点点头,很尴尬地欲言又止,不知道要跟这位为了他身陷险境的年轻女孩说些什么。
刚刚在停尸间里,在她和丹尼搏斗以后,他只是跪在她前面一下子。现在他第一次和琳达四目相对,才发现她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如果单从声音判断,那么真实和想象的模样通常会不一样。赫兹斐以为会看见一个和善但年纪轻轻就历尽沧桑的女人。可能很风趣,但是并不漂亮。一个注重作品胜于外貌的艺术家。可是现在在他面前,站着一个自信而智慧的女人。由于下垂的臀部,她或许成为不了模特,但这丝毫无损于她的美丽。可是她似乎对自己的魅力浑然不觉。以后她也许会努力回想过去几小时发生的事情。
“我,我……”赫兹斐发现自己结巴起来,不知道该如何谢谢她为他所做的一切。
“你救了我的女儿。”他终于说。
琳达的反应如同一桶水泼在他脸上,而且更夸张。她往前大跨一步,“啪”的一声赏了他一个大耳光。
“两个小时,你说的。”她愤怒地往前一步,指责他说,“你说只要两个小时,就会把我救出来。”
她大发脾气。
赫兹斐一只手摩挲着发烫的脸颊,另一只手则挡开另一个耳光。
“他妈的。如果你再拖久一点,我就没命了。”
“我很抱歉。”
“是啊,你的屁股很抱歉!”
她放下手臂,长叹一声,从夹克里拿出一包烟。赫兹斐看到她点不着,于是用双手挡住风口,让她把烟点燃。
“谢谢。”她打量着他,为那个耳光道歉。“不过你活该。”
赫兹斐点点头。或许我应该多挨几下。
三个自杀的人,一个被虐杀的女法官,一个被处死的虐待狂,还有他或许要抱憾终身的女儿──如果他当时听马提诺克的话作伪证,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如果他不强迫琳达解剖尸体,艾德现在就不会和死神搏斗。或许琳达也就不用跟那个骚扰者在黑暗的停尸间里扭打成一团,即使那是唯一不能归咎于赫兹斐的事。
“这里真的发生太多事情。”琳达望着明亮的医院大门说,“我想暴风雨已经过去了。”
赫兹斐点点头。
砸钱并且说服救援队前来,证实是正确的决定。市长、物理治疗师和许多义工都集结于此,这里变成名副其实的野战医院,但至少建筑本身没有受到暴风雪的影响。
艾德和丹尼也接受了治疗,情况已经稳定,可以用直升机载回西德。赫兹斐说,如果必要的话,他可以为他们紧急开刀。不过似乎用不着了,因为天气持续好转。虽然还是不能开船,但直升机的升降已经不成问题。
“你到底把你的助理留在哪里?”琳达问,往上朝刘海吐了一口烟。
赫兹斐也不确定。他指指她额头上恢复情形不甚良好的伤疤。
“他好多了。”
其实英格夫已经在向市长询问这里是否有外卖寿司。依照他的逻辑,在四面环海的小岛里,那应该会很有市场。他一谈到生意,就连在暴风雨中飞行的恶心感似乎也不见了。
“也给我一根吧。”这是赫兹斐从上大学以来第一次跟人要烟,但他没有时间抽。医院的门打开了,一个护士向他自我介绍,但他马上就忘了她的名字。她告诉他汉娜刚刚醒过来了。
3
当赫兹斐踏入狭窄的病房时,他以为他的女儿应该惊魂未定而意识不清。他错了。她很清醒。
而且很愤怒。
“你要干吗?”
四个字。充满怨恨和敌意。
“我来是……”汉娜的眼睛闪闪发光,她从病床上坐起来。赫兹斐欲言又止。她的脸色苍白憔悴,两颊凹陷,但炯炯的目光中充满怒火。
“你来干吗?要我歌颂你这位救命恩人吗?”
她坐着鞠了个躬,摆手行礼,仿佛赫兹斐是国王,而她是臣民。
他本想从访客桌那里拉张椅子过来,现在决定还是继续站着好了。
“我只想要看看你好不好。”
“为什么?”
他吃惊地看着她。汉娜不以为然地双手抱胸:“是啊,我问你,为什么是现在?”
他从来没有看过她如此敌意的态度,也从来没有人如此对待过他。
“啊哈,”她的表情更加冷峻,“了解。我刚才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才让你想过来看一下。”
眼泪从她眼睛里簌簌流下。她没有要擦掉的意思,就让它一直汩汩流着。
“我很抱歉,让你经历了这一切。”
“你很抱歉?”
她的拳头握得很紧,指节骨都变白了。
“你很抱歉?”她几乎是吼叫起来,“我是看着她死的,爸爸。那女孩跟我一样大,而我该死地还看了这个野兽对她所做的每个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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