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小区冷清而寂静,上班族都走了,不用上班的正窝在家里补觉或收拾家务。只有吴戒之因为作风问题被公安局停职审查,不用上班,也不会收拾家务,睡觉成了累赘,只得到小区溜达溜达。
他感觉自己的人生就是一场悲剧,甚至还不如。如果是戏剧,当剧终人散,悲剧最后的画面还能在观众的心中定格成一幅有张力的画面,但在现实人生,小人物的悲剧只是周围人们的心理累赘,没有泪水,没有掌声,有的只是倦怠。
吴戒之第一次见到史晓梅,一路上就充满了诡异的波折,随后就陷入了无底的深渊。
初夏的一天下午,吴戒之接到表妹夫冷文彪的电话,说是两家人一起吃个晚饭。下班后,他开车回到警苑小区接上妻儿,在小区门口和一辆车剐了一下,碰碎了左前灯。
吴戒之开了七年车,漆都没蹭过。他感到有些晦气,不祥的预感突然就梗在他的心里。幸好都是单位同事,一切好商量,双方打电话给保险公司理赔,然后送修理厂修车。时间就这样耽误了,妻子何如雪本想带着儿子另找地方吃饭,但表妹夫一再叮嘱,只得等着把车送到修理厂后打的去了酒店。
说是两家人吃饭,其实,表妹夫并没有把妻儿带来,而是带着四五个吴戒之不太熟悉的朋友。进包厢的时候,吴戒之发现表妹夫骗他,当即就想离开,但碍于在座的有两个是金田区公安分局巴北派出所的,他们的挽留让他拉不下面子。
“只是想认识一下领导。”巴北派出所副所长李志成说,“其实我们早就认识领导,只是领导不认识我们。”
“是啊,是啊!”巴北派出所的民警吴远望附和。
刚坐定,又有人进来。吴远望高声说:“哈,是贾老板来了。”
贾老板叫贾洪良,四五十岁年纪,穿的衣服都是名牌,但随心所欲地混搭,看起来没有丝毫品位。贾老板身边还有个女人,李志成介绍说叫史晓梅。史晓梅大约二十五六岁,脱下外套时,丝质长裙的上半部分像一件紧身的T恤,在大家的眼前呈现出一具饱满性感的胴体。她眼波流转,再加上身上发散出的香水味,让一桌的男人都晕晕乎乎的。
幸亏今晚的主角是吴戒之,男人们的注意力才没有全部落在史晓梅身上。晚餐喝的是啤酒,吴戒之很节制,但对面的女人很有攻击力,一直在想尽办法敬他的酒。她自我介绍说是本地人,嫁到澳门,最近回来休假,能客串吃这顿饭非常高兴,还请领导多多关照。吴戒之推让不过,就与史晓梅多喝了几杯。目光交错时,他突然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些意思,那是对他的兴趣。
晚饭期间,何如雪一直面无表情。
晚上回到家,吴戒之与何如雪发生了少有的冷战。吴戒之坐在沙发上,电视屏幕闪着冷光,有样东西从里面向他走来。不是电视里的影像,不是一个,而是一大群,无形而险恶,他自己也走在里面。在这些影子后面,他看到了某样别的东西,那东西闪动着,飘忽成一双圆睁的眼睛,盯着他的灵魂深处。
那是史晓梅的眼睛。
吴戒之从冥想中惊醒过来,起身朝卧室走去。何如雪坐在梳妆台前,将脸埋在手心里,他很久没见她这样了。“对不起,我们不该去吃这顿饭。”
她使劲摇摇头。
“那为什么?”
她把手从满是泪痕的脸上放下来,凝视着吴戒之:“不是吃饭的问题,而是你的心。心花了,什么场所都可能发生问题。”
“没有的事。”
“但愿吧。”何如雪进了洗漱间。
其实在这方面吴戒之一直是循规蹈矩的,不唱歌不跳舞不进洗浴场所,请客休闲仅限于洗脚。何如雪愿意相信吴戒之,但这次,她心里的不安总是挥之不去。
那顿饭后的第三天是周末,表妹夫冷文彪打电话说,原班人马想继续那天没有完成的活动,请他一定赏脸。没有完成的活动也就是当时讲的唱歌。吴戒之五音不全,不喜欢唱歌,平时陪客人进歌厅就是熬时间。但表妹夫讲到原班人马时,吴戒之的脑海里莫名地闪过史晓梅的眼神。
他没答应,但并不能阻止他们不再来请。还没有下班,李志成开车到了监管局楼下,自来熟地走进他的办公室,声称请不动领导他就不走。
唱歌地点定在维也纳会所,是一家台湾人投资的多功能会所,不同的休闲场所,比如歌厅、咖啡厅、茶座、餐饮、住宿等,都有不同的入口、不同的安保措施和监控设备,保密性好,而且是会员制,不是会员引导不能随便进入。
吴戒之进入嘈杂的包厢,十分不自在,但他不能躲,包厢里的人都注视着他。他与他们一一握手,握到一只柔软的小手时,才惊觉是个女人。
史晓梅穿着一件无袖低胸裸背的没膝长裙,灯光在她脸颊、鼻子、眉毛和嘴唇上跳跃着,使她看起来有些缥缈。她站起来,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目光迷离。出事后,吴戒之回想这情形,竟想不起两人到底对视了没有,只知道自己慌乱得心里怦怦直跳,逃一般地融入了那拥挤的歌厅里。
吴戒之是在喝了几杯酒后,决定不再拘束的。他酒量不大,开始推推让让,后来不知怎么,只要有人敬酒,便一杯一杯干,只要有人邀请,便放开嗓子唱,甩开膀子跳。最后,他搂着史晓梅跳舞。吴戒之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忘了周围还有没有其他人,忘了自己喝了多少酒,甚至不知道怀里抱着的女人是谁。但这种抱着的感觉,刺激得他热血沸腾。他不记得是谁先把嘴唇递给对方的,两人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虽然他把她抱在怀里,但她似乎变得虚幻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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