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六日,那位留有姜色胡子的苏格兰人风风火火地闯进伦敦达西大厦,要求取回他的那幅油画。他的要求没有遭到拒绝。他报出了油画的储存标号。十分钟之后,一名搬运工把它从楼下取来,交给了他。
夜幕降临后,苏茜注意到电脑里的记录显示,那幅画是在七月三十一日交到圣埃德蒙兹伯里作鉴定的,但在八月六日由其主人取回。
她修改了最后一部分内容。新的记录表明,根据安排,那幅画被科尔伯特学院派来的一辆面包车提走了。八月十日那天,从没听说过、更没见到过《猎袋》的利—特拉弗斯先生,离开伦敦希思罗机场飞赴迈阿密,继而转机去圣托玛斯和比夫岛,他的那艘双桅小艇就在那里等着他。
佩里格林·斯莱德属于那些不想在八月份出游的人。以他的观点,道路、机场和名胜古迹到处人满为患。但他也不想待在伦敦;他回到了汉普郡首府所在地。他的妻子埃莉诺要出门去朋友在意大利埃尔科莱港的别墅做客,所以他可以单独住在家里,与温水游泳池、大片的草地和数量虽少但足以使唤的几名佣人待在一起。他的联系号码也在清单上,所以本尼知道他会去哪里。
八月八日,斯莱德离开伦敦去了汉普郡。十一日,他收到了一封信,手写的,寄自于伦敦希思罗机场。他立即认出了笔迹和签名:这封信来自艾伦·利—特拉弗斯。
亲爱的佩里,我是在候机厅里匆忙写就这封信的。为了度假,以及为使本部门九月份的拍卖会有序进行,临行前琐事繁多,有一件事情我忘了向你提及。
十天前,一个不相识的人把一幅画带到伯里的办公室要求鉴定。当画作抵达伦敦时,我看了一眼。坦率地说,这是一幅丑陋的后维多利亚时期作品,画面上是两只死鹧鸪和一支枪,根本没有什么才气,而且通常是会直接退回去的。但画中的某个方面引起了我的兴趣。
你知道,后维多利亚时期的作品,既有画在木板上的,也有画在帆布上的。这幅是画在一块木板上的,而且看上去极为陈旧,属于维多利亚时代之前的几个世纪。
我以前见过这种木板,通常是在塞贝的那个部门。但不是橡木,所以我来了兴致。它看上去有点像杨木。因此我认为,也许是维多利亚时期的一些破坏分子在一幅更早年代的作品上进行了涂鸦。
我知道这要进行一番研究,如果到头来是在浪费时间,那我说一声“对不起”。但我已经把它送到科尔伯特学院去了,请斯蒂芬·卡彭特看一下并进行X射线扫瞄。因为我要出门,而斯蒂芬说他也要外出,所以我请他直接把报告寄到汉普郡给你。月底见。
艾伦
佩里格林·斯莱德躺在游泳池旁的一把躺椅上,一边啜饮着当天第一杯粉色杜松子酒,一边把这封信读了两遍。他也来了兴致。英国艺术家,即使他们在木板上作画,也从来不会使用时隔几个世纪的杨木。北欧人使用橡木,意大利人使用杨木。而且一般来说,木板越厚,年代越久,因为古时候的锯木技术几乎不可能把木板锯得特别薄。
利用他人的旧画在上面绘制新画其实很常见,而且很多人都知道,在美术史上,曾有一些毫无天赋的白痴在早期的真迹作品上作画。
现代技术可以确定一小片木头、帆布或颜料的年代和日期,不但可鉴定其原产地,有时甚至能判定是来自哪个画派,还可用X射线看清表层画面之下的模样。
利—特拉弗斯这么做是对的,以防万一。斯莱德本打算第二天去伦敦,与玛丽娜进行一次令他极其痛苦的会面,他想,也可以顺便去一次办公室,核查一下那份记录。
记录确认了寄自希思罗机场的信件中所说的一切。一个叫哈米什·麦克菲的人闯进伯里的办公室,留下一幅题为《猎袋》的维多利亚时期静物画。它已被标上“F 608”的储存号码。
储存记录显示,那幅油画在八月一日抵达伦敦,并于八月六日被送往科尔伯特学院。斯莱德关掉电脑,尽管从未曾谋面,但他满心期待着传奇人物斯蒂芬·卡彭特的鉴定报告。
他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伦敦的下午六点钟,在加勒比海是下午一点钟。他用了一个小时时间,试图通过利—特拉弗斯的手机或他船上的无线电联系上他,但一直发现自己是在与别人通话。最后,他放弃了,转而去赴与玛丽娜的幽会。
八月十八日,一个身穿科尔伯特学院防尘罩衣的矮个子搬运工穿过达西大厦正门,来到前台边。他携带着一幅用气泡布包装着的小油画。
“早上好,亲爱的,科尔伯特学院按计划送货来了。”
柜台后面的年轻女士被搞得一头雾水。送货员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一张纸条,看了一下。
“达西储存编号‘F 608’。”他念道。女士豁然开朗,她在身后的电脑键盘上输入号码。
“等一下。”她说。查阅电脑后她得知,这件物品已经提离储存仓库,送去让科尔伯特学院作鉴定了,下指令的是正在度假的英国当代和维多利亚时代艺术品部门主管。现在,物品送回来了。她打电话叫来自己单位的搬运工。
在她签收了科尔伯特学院送货人的回执单后,这幅有防护包装的油画回到了储存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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