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暗烛残﹐欢意未阑﹐舞燕歌珠成断续﹐催茗饮﹐旋煮寒泉﹐露井瓶窦响飞瀑。”
“几日寂寞伤酒后, 一番萧索禁烟中。”
“今日鬓丝禅榻畔,茶烟轻扬落花风。”
“空花落尽酒倾缸﹐日上山融雪涨江。”
“江涨雪融山上日﹐缸倾酒尽落花空。”
孙小红拊掌道:“关掌柜末一句缘何不见茶,倒反多了‘酒’字。”
关止自呷了口茶,道:“这本是东坡居士梦茶回文诗中的一句。何况:缸倾酒尽花亦去,岂非正是独坐寒山供茶时?”
李寻欢竟难得地开怀朗笑起来,道:“佩服。只可惜今日园中尚待打理,不如约在明日巳初李园大门相见。”
关止起身道:“那就先道声叨扰了。今日时辰已不早,在下家中还有事需料理,先告辞了,明日再会。”
众人道别一番,关止自唤那名唤“侍药”的少年进来,将所用碗具收拾齐整,再作揖离去。
关止走后,席上一时间竟无人言语。几人闷喝几杯后,只听那荆非半带醉意地吟道:“君若歌时我慢斟,屈原清死由他恁。醉和醒争甚?”
席上似又添了几分沉闷。孙小红忽振作一笑,道:“时候真的不早了,我带叶开去柜台开几间客房,先去歇息。”见李寻欢微微点了下头,便拉着叶开站起身来,朝柜台方向走去。经过李寻欢身后时,孙小红不由停了一步,似欲说些什么,但终无语而去。
见孙小红已上楼不见了身影,阿飞方开口问道:“那银票果真是孙小红开具的?”
李寻欢饮了一杯,叹口气道:“应该不错。”
荆非也兀自饮了一杯,道:“重修诺大一个园子,所需甚多。如今也惟有孙家还有这等财力。”
阿飞又道:“她为什么要冒林诗音的名义?”
李寻欢只有苦笑。
阿飞犹豫片刻,道:“你原本不知此事?”
李寻欢摇摇头,道:“当然不知。”又斟满一杯,复道:“但我明白小红为何做这一切。”
“为何?”
李寻欢凝视着杯中微漾的酒水,缓缓道:“因为她知道我活不久了。”
☆、十
作者有话要说:
那天晚上,三个人酒喝得很多,话却说得很少。
不知几巡酒后,店里客人已稀落,于是三人也索然散去。
阿飞将微醉的荆非扶回房间,又见李寻欢也进了屋,这才回到自己的客房。
窗外寒风正冽。
阿飞打开窗,脚下一点,转瞬上了屋顶。
昏白的月晕中,正隐约游走着几抹残云。
阿飞在屋顶坐下,身边无酒。
他此时无心饮酒。
他只想听听那个声音。
屋檐下,客房中,一阵阵咳嗽声。
阿飞知道,那咳嗽的人必已发现屋顶有人。
但他不会出来。
因他知道外面是谁。
他也不会停止咳嗽。
因他已无力掩饰。
眼下他唯一能做的,或许只是期盼明天依然是晴天。
对于咳嗽的人来说,晴天总会比阴雨天更受欢迎一些。
阿飞也希望明天是晴天。
阿飞更希望今夜是个干燥得能冒出火星的夜晚。
阿飞并不怕下雪。
但他不喜欢雪花落在脸上的感觉。
湿湿的,太像眼泪。
就像现在他两颊的感觉。
次日。阴。巳初。
李寻欢等人早已起身洗漱完毕,惟有那荆非一大早上就叫嚷头疼,死活不愿出门。众人奈何不得,只得留他睡在客栈,自前往李园。
临近李园大门,远远只见关止正在和林麻子攀谈,身后跟着的正是侍药。再靠近些,只看到林麻子脸上一派诚惶诚恐,但众人也不以为怪,毕竟那关止是富甲一方的票号老板。
见面难免又是一番寒暄。絮叨完毕众人络绎进了园子。关止带那侍药簇拥着李寻欢走在最首,孙小红拉着叶开跟在后面,随后是略显张皇的林麻子。阿飞只向李寻欢一点头,留在门外。
见众人身影已消失不见,阿飞方飞身进院。掠过依然破旧的门房,绕过石影壁,穿过一三进的院子,在大厅处依稀闻听众人嘈杂一瞬,随即便到了后院花园。
荷塘。梅林。小楼。
冷香小筑。
园中还带些刚修整完的匠气,梅树显然也是新植的,但往日的韵味依稀可寻。
“你在生气--是在生谁的气?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很古老的声音。
阿飞依旧踏雪前行。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昔日梅花已败。即便成鬼,也已化作残雪。
“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我对你有什么不好?你说出来,我被你打死也甘心。”
阿飞脚步猛然一顿,震落径边几枝积雪。
阿飞手已在剑柄。身边梅花正艳。
阿飞忽然后悔。
后悔自己不会咳嗽。
就在此时,咳嗽来了。
两个人的咳嗽。
“冷香小筑,果然幽静。”这是关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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