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盆上又多了几块丝帕。
阿飞将药碗端给李寻欢,见李寻欢喝了,道:“我走了。”
李寻欢点点头。
阿飞拎起剩下的一坛酒,正欲离开,身后又传来李寻欢的声音。
“多谢。”
阿飞的脚步停了一瞬,但没有回头。
楼下。
叶开独自坐在回廊。
阿飞走过去,把酒坛摆在叶开身边。
叶开扭过头,道:“我的问题不需要用酒来解决。”
“至少有一个问题可以。”
“什么?”
“泼一点酒在脸上,这样别人就看不出眼泪了。”
叶开摸过酒坛,端起来猛灌几口,被呛得咳红了脸,随后抹下嘴,转向阿飞,道:“看清楚了,这可是呛出来的眼泪。”
阿飞坐下,道:“我明白。”
叶开抽下鼻子,道:“为什么你会和李寻欢成为朋友?”
“因为他很少问我问题。”
“这倒奇了,他在我面前可是问题不少。”
“李寻欢从来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如果他在你面前说得多些,那也必定是希望你记住的多些。”
“我知道,因为他快死了。”
阿飞长饮一口,道:“一个今天睡下就不知明天是否能醒来的人,当然希望每天尽可能多做些事。”
“他的身世本就和我不同,又何必强求我接受他的观念。”
阿飞正色道:“我不知道你的身世是什么,我也不想知道。但我希望你记住一点:没有谁的身世可以成为他任性的理由。”
叶开竟微微一笑,道:“这倒比李寻欢教的容易懂些。”
阿飞道:“李寻欢教你的东西自有它们的道理。”
叶开茫然道:“我只怕全部学会后会变得和他一样痛苦。”
“一个人在经历过痛苦之后还相信的东西自然是有价值的。你现在想不通,不过是因为你的经历太少。”
“经历什么?痛苦?”
“只要你不走开,这世上还能看到很多不痛苦的事。”
叶开不语,仰头喝了口酒,终展颜一笑,道:“一言为定。如果哪天你听说在江湖上出现了一个人,名叫树叶的叶、开心的开,那就说明我想通了。”
楼上。
冬日的夜晚本就静谧。
何况如此空旷的院落。
所以阿飞和叶开所说的一字一句都已传入李寻欢耳中。
李寻欢终于释然地笑了。
因为他终于可以暂时安心地睡一觉。
他甚至奢望梦见当年的梅花。
但他很清楚:自己合上眼时,周围出现的仍然只会是黑暗。
无尽的黑暗。
☆、二十四
作者有话要说:
后日。未正。
阴。有雪意。
风老。
梅凋。
陈雪未尽。
余酒尚温。
残花散处,有一人独斟。
李寻欢。
梅林小路上,响起一阵脚步声。
李寻欢略抬起头,吟道:“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梅林中一个声音应道:“泛花邀坐客﹐代饮引清言。”
人随话音而现,果然是关止。
关止拊掌道:“李探花的确不同凡人,究竟能想通这一解。”
李寻欢道:“‘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无解即是正解。”
关止道:“先前是我低估李探花了。”
李寻欢摇摇头,道:“若非前日听到一个孩童的教训,以在下往日的性情,没有可能想到这一解。”
“哦?这倒令在下益发好奇了。”
“那孩童的教训是:我不走开,别人也不能走开;我走开,留给别人也选择走开的机会。”
“果然有趣。”
“于是在下想通了:事已至此,在下选择林诗音或孙小红已没有不同。关掌柜其实并未定下自己的目标,不过是依在下的动向行事。无论在下选择保护哪一方,实际的结果只会给对方增加危险;相反,只要在下不动,关掌柜亦不动,林诗音或孙小红反倒安全。”
“李探花对在下如此有信心?”
“在下相信关掌柜还是个读书人,不会用不应景的卤莽之事破坏《锦瑟》全诗的意境。”
“不错。这出《锦瑟》本是为李探花度身定制的,主角不愿登场,戏也自然唱不下去了。”
“只可惜在下枉活了这几十年,如今才真正明白这‘走开’的道理。”
“的确。如果李探花当初收到那封信时就明白这道理,甚至连前几个人也不必死了。”
李寻欢自饮了一杯,沉默。
关止继续道:“倘若在下估算不错,李探花至今未曾告诉旁人那封信的内容。”
李寻欢低吟道:“‘重宝已重现李园,望君勿失之交臂。’”
关止笑道:“以旁人看来,此信飘忽得近乎荒谬。李探花却有心了。此信与当年兴云庄外散布的匿名信同出一辄,李探花动心,正说明李探花对林诗音始终不能忘怀。当然,以李探花的性情,这一层缘由是万万不肯与外人承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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