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欢微微一笑,道:“关掌柜倒是对在下的脾气了解的很。既已说到这一层,在下有个问题也要请教关掌柜了:关掌柜的真实姓氏可是上官?”
关止仰天长笑道:“若非李探花提醒,在下真要连这个姓氏都忘却了。不错,在下曾经名唤上官止。不过,如今苟且在这里的,只是关止而已。”
“敢问关掌柜和上官金虹的渊源?”
关止信手扯下一片花瓣,吹送至风中,道:“世人只知上官金虹有个名唤上官飞的儿子,却不知他还有一个儿子。只不过这第二个儿子着实令上官金虹失望得很,他不仅无意于江湖商路,而且年纪轻轻便生了痨病。以上官金虹的雄心伟略,自然不愿承认这么一个近乎废人的儿子的存在。与李探花初次见面时,在下的自我引荐并无任何诳妄之语。李探花可以回想一下:‘在下原本无意这数钱的买卖,只一心读些圣贤书,家中诸事留与家兄操办。不曾想一场痨病断了在下仕途的念头,而家兄也不幸早亡,于是票号的业务全丢给在下这不成器的书生。’在下所言是否不虚?”
李寻欢叹道:“的确,是在下一时疏忽了。关掌柜如今能使金钱帮更上层楼,上官金虹地下有知,想必也要感慨自己当日看走眼了。”
关止一阵狂笑,道:“谁在乎他的看法!”
李寻欢目光微闪,道:“难道关掌柜给在下制造如许麻烦,不是为了替家父报仇?”
关止咳了两声,道:“他早已不把我当儿子看待,我又何必为他挣命。在我心目中,对他甚至连一点怨恨的感觉都谈不上。当年认清自己的命运之后,我只有一个怨恨的对象。”
李寻欢不语。
关止一笑,道:“抱歉,正是李探花。”
李寻欢缓缓道:“你这又是何必。”
关止漠然道:“在李探花看来,这自然是荒诞不经了。李探花虽有‘浪子’之名,却是个人人称道的浪子,连李探花那点咳嗽吐血的毛病也被美化成了痴情和情义的象征。同样是忍受痛苦,我得到的是什么?无论是在家中还是出门在外,人们一听到我的咳嗽就面露惧色,惟恐避之不及。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我萌生了练飞刀的念头。一是因为这种小巧的利器的确适合你我这样的体质,再者未免夹杂点私心:小李飞刀向来是上官金虹最畏惧的强敌,故他搜集的情报尤以有关小李飞刀的详尽;即便不考虑偷练敌方的兵刃是否会令上官金虹暴怒,飞刀也是我最便利学习的武功。”
李寻欢道:“飞刀本无门派之分,你既已练成,又何必找我一决高低。”
关止冷笑道:“李探花此次归来难道没有注意一个有趣的现象?小李飞刀已成众人效仿的对象。只要李探花还在,与那些市井之徒相比,我不过是个飞刀射得更准、咳嗽咳得更逼真的小李飞刀仰慕者而已。如果李探花有我这样的经历,难道会甘于这种角色?”
李寻欢不胜疲惫地叹一口气,道:“你究竟要怎样才会安心?”
关止目光一凛,道:“我要你身死、心死、名死。”
李寻欢黯然道:“难怪你要苦心安排这出《锦瑟》了。不过,有一点你却估计错了。”
“什么?”
“若你希望我心死,本不必动用《锦瑟》。隐居三年,我心中早已是死水一潭。”
关止不以为然道:“在这一点上,我没有估计错。倘若李探花心中果真已经死水一潭,只凭那封书信不可能诱出李探花。只要李探花出现,我就能安排这场好戏开演。一具具死尸会让李探花明白:你也不过是个病人,你的咳嗽只能处处成为被人利用的弱点。如果真能达到这一步,让李探花心死的目标自然也就实现了。然而,有一点确实出乎我意料。我不曾想到,《锦瑟》却能激发出李探花的潜能。”
李寻欢抿了口酒,道:“如今你又想如何?”
关止道:“至少我还有机会用手中的飞刀让李探花身死、名死。”
“如果我拒绝一战?”
“你不能拒绝。”
“为什么?”
“因为这一战无关江湖道义,也无关家世恩仇,只是两个病人在为自己存在的尊严而战。”
李寻欢凝视关止,道:“你有把握?”
“在飞刀的造诣上,我或许还比不上李探花,但我有自己的优势。”
“我知道。所以你会选择未正时分。”
“不错。我的飞刀比李探花少练了几十年,但我的咳嗽也比李探花欠了至少十年。飞刀讲求凝神屏息,一声咳嗽足以使一切前功尽弃。我想李探花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潮热发作时饮酒固然是饮鸠止渴,却也能借酒的热力一时稳住体内的真气。”
李寻欢放下手中酒杯,道:“如此看来,你我一战在所难免了。”
“正是。”
李寻欢起身。
园中风声忽紧,花瓣飘飞如雪。
李寻欢长叹一声:“如此美景,你我却已无暇观赏。”
关止一笑,道:“或待来生。”
“来生也许你已成了杯不离口的酒鬼,而我却成了清谈的茶客,彼此见面也不相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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