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对掌权者不利的事情,都不会留下官方纪录。」
「是吗?」
「没错。」
我记得那位大名笑嘻嘻地说:「就算是孩童也照杀不误。」当时,为了调查一个即将在两天后因大雨丧命的村民,我碰巧待在那位大名的身边。那位大名毫不顾忌我在场,如数家珍般愉快炫耀各种凌虐孩童的花招。
「那位大名或许是二十五人中的一人。」美树应道。
我并未深入思考,点点头,望着两人。「不过,故事有后续。」
「哦?」
「三岁孩童的父亲是个猎人。他耗费数年等待机会,终于自远处射杀大名。」这是我从同事口中听来的。「山野边,那猎人就跟你一样。」
「跟我一样?什么意思?」
「不管法律允不允许,你都要为女儿报仇,绝不会原谅凶手,对吧?」
山野边辽与美树神情不变,愣愣地盯着我。我们默默对看半晌。每次遇到这种场面,我总会烦恼不知该主动打破沉默,还是等对方开口。其实,即使枯坐七天,我也不在乎。期间要是有音乐可听,会更加惬意,只是调查工作就无法顺利进行。我晓得很多同事假装认真调查,私底下都在混水摸鱼。或者该说这是常态。但我的观念是,工作就要做到尽善尽美。
「不过,」山野边辽出声,「江户时代的法律,真的有人遵守吗?」
「真的有人遵守?什么意思?」美树问。
「毕竟当时没有《六法全书》。」
「没有《六法全书》,但有《武家诸法度》,而且改编多次。」我回想道。
「千叶先生,你说得好像亲眼目睹。」美树苦笑,山野边辽接过话:「自从不用上历史课,就没听过《武家诸法度》,实在怀念。」
「第一次听到《武家诸法度》时,我以为是一顶帽子,你们也是吗?」
「咦?」山野边辽皱起眉。
「你以为那是大礼帽之类的东西?」美树噗哧一笑。
「是啊。」不过,那时代没有大礼帽。
「武家诸帽子(注:日文中,《武家诸法度》的「法度」音同「帽子」。)?」
「是啊。」
两人露出同情的笑容,反正我早就习惯了。
山野边辽起身轻轻拉开窗帘,「雨下个不停。」
「我早就料到了。」只要是我进行调查的期间,天气从来没好过。有时毛毛细雨,有时连日豪雨。偶尔乌云密布没下雨,但绝不可能晴朗无云、阳光灿烂。「那些记者还在吗?」
「没剩几个。」山野边辽应道:「大概都去避雨了。不过,几个穿雨衣的留下。」
「真是阴魂不散。」
「其实我很敬佩这种不屈不挠的执着。」
「是啊,下这么久实在了不起。」
「下这么久?」
「你不是指下雨吗?」
「不,我是指记者。」山野边辽一脸错愕,「下雨跟执着有什么关系?」
「的确没关系。」
「那些记者不是执着,是兴奋。」美树插嘴。
「兴奋?守在外头很兴奋?」
「不,是为狩猎兴奋。好比在森林里发现鸟儿或其他猎物,脑袋会分泌某种物质。」
「分泌某种物质?」我有些疑惑。
「荷尔蒙吗?」山野边辽跟着问。美树点点头,「脑内啡之类。由于脑袋里有这种物质,他们才会苦苦守在外头。每当做出成绩或超越别人时,大脑就会分泌许多能够带来快感的脑内啡。他们食髓知味,于是死守不放。」
「有道理。」山野边辽点点头,「人类大部分的行为,都是想获得『成就感』。」
「你们有何打算?一走出去,记者恐怕会全围上来。」我不在乎延到明天出发。
「我们有外出的自由。」山野边辽有气无力地说,「这些人没权力阻挡。」
「但他们会举起麦克风和摄影机包围你们。」
「比起一年前,这还算温和。今天他们大概抱着『采访到最好,采访不到也无所谓』的心态。」
「千叶先生,那男人到底在哪里?」美树轻描淡写地切入关键话题。
「你们以为本城回家了吧?」本城崇的家距离山野边家约两公里,徒步就能抵达,开车更是不用花多少时间。两年前,本城崇改建继承自双亲的独栋房子,如今看上去像是两个巨大方块堆叠成的朴素建筑。
「不,我们不认为他会回家。他家门口的记者恐怕比这里多。」
「也对,那他会去哪里?」
山野边辽沉吟半晌,似乎犹豫着该不该告诉我实话。不过,他不说实话也没关系,我很清楚他的想法。山野边夫妇打听到,两年前本城崇偷偷买下公寓一户。为了今天,他们已准备万全。可惜,本城崇不会如他们所料地回那边的公寓。
「箕轮有没有消息?」美树问。
山野边辽拿起手机确认:「没收到任何讯息。」
屋内看不到音响设备,但手机能听音乐。我巴巴望着山野边辽的手机,突然有股恳求他放音乐的冲动。山野边辽见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似乎有所误解:「这支智慧型手机的号码,只有特定的人知道。」
「特定的人?」
「就是箕轮。」美树笑答:「这支手机就像专门和箕轮联络的无线收发器。」
「箕轮是谁?」
52书库推荐浏览: [日]伊坂幸太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