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并”是一家由民宅的前半部改建而成、一对年过六十的老夫妇负责经营的小酒馆。既不是刑事部的人常去的店,也不是警务部的人常去的店,算是三上屈指可数的私房店家之一。因为老板把迷了路的小狗送到派出所而认识,至今三上已经光顾了有将近四分之一个世纪了。老板娘的豪气可以说是不让须眉,老板也是有什么就说什么、绝对藏不住话的性格,所以从以前到现在常常可以看到两夫妻在吧台后面吵架的样子。对于总是坐在吧台一角的三上来说,有时候觉得很吵,有时候又感到很羡慕。
由于被问到拳头为何包着绷带,三上开玩笑说因为自己殴打了上司,老板娘居然兴奋得手足舞蹈,老板的脸上则是堆满了担心的表情,结果因为这样两个人又开始拌起嘴来。
他做了一件蠢事。
当大脑的酥麻感退去,只剩下后悔阴魂不散。一听到刑事部长的宝座要被没收,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理智被感情远远地抛在脑后,结果直接跑去找本部长。真的是刑警的血液让他做出这种蠢事吗?区区一介地方警视的意见,根本不可能动摇本厅的决定,直接找上本部长根本毫无意义。三上明知如此,却还是采取了这种不知死活的英雄行为。这是他对刑事部唯一能做的赎罪。这种想法让他陷入了自我陶醉,所以大脑才会释放出快感,不是吗?
脑子里完全没有想到家人。不仅忘了自己,也忘了家人。趁赤间不在的时候,闯入本部长室。光是这条罪,就足以把他贬到深山里。更不要说他还推倒石井、弄坏了秘书课里的物品。要不是三上自己也受伤流血,石井也被他吓得乱了方寸,他现在应该在地下室的监察课别室里接受漫长的审问吧!再说回来,要是他真的很重视家人,早就应该把刑事部布下的陷阱告诉赤间了。也可以当个双面人,假装接受荒木田的利诱。纵然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若有考虑到刑事部可能打赢这场仗,也应该先抓住“中央署刑事官”这条退路。如果是中央署的话就不用搬家,可以跟美那子一起在原本的家里等待亚由美的归来。
卡啦一声,玻璃杯里的冰块转了个方向。
为了家人,什么事都忍过来了……。
不对,不是那样子。家人只是借口,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每当他在组织里的立场受到威胁的时候,他就把家人搬出来,告诉自己要忍耐。但他其实很清楚,就算失去家庭什么的他还是能活下去。但是一旦在组织里失去容身之地,他就活不下去了。如果无法认同、接受自己就是这种男人的话,到死为止都无法找到描述自己的方法了。
他的心里变得非常扭曲。
——二渡又是如何呢?
他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吗?那家伙的家庭健全吗?他可以工作归工作,回到家就表现出最真实的自己吗?肯定不行吧,会把刑事部长轻易地归类为一个符号的男人,不可能会是什么爱妻爱子的丈夫或父亲,他拥有的只是一个名为家庭的符号而已。他只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想像有个人在自己家里扮演着丈夫和父亲的角色而已。所以他不会让别人读懂他的心。二渡不可能自己说出自己的真实。然而只要仔细观察还是可以看得出来,这个人不讨厌阴暗,与阴暗互利共生。总有一天会躲在暗处,利用在暗处不断累积的实力把台面上的东西吞噬殆尽。这就是二渡的生存之道。三上知道这个原点在于那双扼杀了所有情感的阴翳双眼。那年夏天,他大概在那个体育馆里发过誓吧!至今仍把心还留在剑道社社办的人不是我,而是那个家伙。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着,或许已经震动了很久也说不定。
脑海中同时浮现出好几张脸,却一个也没猜对。是搜查二课的糸川打来的,语气相当慌张。没有客套话,劈头就开始讲述那个围标案。之前被警方约谈的八角建设专务的嫌疑终于证据确凿,拿到拘票了。然而就在正式拘提之前,专务居然吐血而被送到了厚生医院。三上正觉得奇怪,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件事,原来后面才是重点。读卖和产经掌握到拘票已经核发下来的情报,扬言要写成报导。请他们再等一下,他们却听不进去。因为明天早上可能又会引起一阵骚动,所以先跟三上知会一声……。
眼前闪过荒木田的脸。瞥了时钟一眼,再打电话到诹访的手机。晚上八点四十五分,他应该在“汪汪亭”。那是诹访最近新开发的人妖酒吧,据说是因为在厅内打探不出各家报社的真实想法,所以紧急由美云召开一场“社会读书会”。也许是他没有交代受伤的原因就离开本部的缘故,诹访的语气结巴,听起来有些不自然,但是在听到拘票的事以后,马上恢复成一贯的语气:“原来如此,难怪读卖的牛山和产经的须藤还没有出现。”然后又压低声音说:“希望好不容易就要避开的抵制不会因为接二连三的独家新闻泡汤才好。”
“明天一早就要向我报告结果。”三上下达完指示后便把电话挂断。电话那头的噪音换成这边的卡拉OK。年纪大大小小不一、看上去像是上班族的男女大约十个人坐在后面的地毯座位区,据老板所说,似乎是场稍嫌早了一点的尾牙。
感觉有点坐立难安。诹访和美云,恐怕藏前也跟他们在一起,三人都正倾全力发挥广报室的实力,以阻止记者会遭到抵制。这是当然的,长官三天后就要来了,以应付记者为业的广报室现在除了这件事还有什么事可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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