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紧穿上鞋子,边朝崖下走边说:“没事。崖壁的草丛下有一条小路,再说,那些藤蔓结实得很,恐怕能拴住一头牛呢!”
他点点头,用赞同的目光望着我:“别弄脏衣服。”
“我知道。”我嘴里应着,便用两脚蹬住崖壁像猿猴般抓起一根青绿的藤蔓就朝下荡去。
“小心点,别把衣服刮破了。”他再次朝我喊着,看来他很在意我的形象。从这一刻起,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我。所以,接下来我所做的一切都不能有半点犹豫,必须是一鼓作气一气呵成。
——我尽其所能地摘了足足六只“毒妹子”。外婆说只要吃一只人就没救了,它的功效几乎可以同砒霜媲美。可我没试验过,因此还是多多宜善!
我把毒妹子放到他伸过来的贪婪的女人般娇嫩的大手里。他的确是个很自私的男人,居然不肯和我一起分享我的劳动成果。
我没看见他是怎样把毒妹子放进嘴里的。看着他那迫不及待的吃相,我必须找个借口离开现场,因为我拿不准眼睁睁看着他将毒妹子塞进嘴里时自己会不会突然变得心软。
我说:“爸爸,我要到草丛中采几朵小红花。”
他只顾得上点点头。也许他巴不得我走得远远的,这样他独享圣果时,会更加心安理得。
于是,我两腿生风地走开了。
我在一棵大树的背面坐下来,舒舒服服地伸直黎黑色的结实的双腿,微眯着眼睛,静静地等待这一刻过去。
我也记不清过了有多长时间,似乎很长其实很短。因为我急切地想知道外婆的话是否灵验。于是,我站起身,开始慢慢地像侦察兵一样躲躲闪闪地向敌人的阵地移动。
——他已倒在山石边,手里攥着剩下的三个“毒妹子”,嘴角有鲜血涌出……
我愕然地远远端详着他,端详着这个混世魔王般的男人。他死得并不狼狈,他的死相亦不难看。除了脸色变得灰白之外,整个人看上去就像那些行走江湖的神雕侠侣一般,他躺在大石头旁边,你很难判断他是在酣睡还是真的死了。
睡意渐渐地袭来,很快就要淹没我尚存的一点清醒。但我深知今夜我不该这么快就入睡,陈新潮和李小影之间还有一个更大的阴谋没有揭露出来——陈新潮将茅屋卖给了黄姐和左老板。这件事李小影究竟参予了没有,她又知道多少?李小影对此讳莫如深,我又不能直截了当地去问她,那样一来我就把自己给出卖了,李小影势必会追问消息的来源,一旦我承认偷听过陈新潮与黄姐的通话,也就等于承认我毒死了他……
我强忍着睡意的侵袭,不停地眨动着纠缠不清的上下眼皮,调动着每一个脑细胞,试图在这纷乱的事件中找到一条通往真相的途径:对卖掉茅屋的事如果李小影压根儿被蒙在鼓里,我兴许就逃过了一劫,从此回到正常的人生轨道;假如李小影一直是陈新潮的同谋,那么接下来她又会采取什么行动呢?我又该对她的行动做出怎样的回击?我已经迈出了危险的一步,对陈新潮来说那是罪有应得,他的灭绝人性灭绝天伦的行为应该遭到天谴,他打我出生的那一刻就欠下孽债累累,我只是以恰当的方式同他结算了债务。但对既保护过我又伤害过我的李小影我又该如何处置呢?我发现在我的骨子里还残存着些许对李小影的爱。只是,她爱我吗……
——我是在梦中被某种轻微的响声惊醒的。我浑身一激灵不由竖起了耳朵。
响声来自外屋,极其细弱,像是蛇或是老鼠从家具上爬过留下的那种悉率的声音。但我还是翻身下床,赤着双脚像笨笨的企鹅那样踮起脚尖缓缓地向外屋游走。
眼前的情景让我不由大惊失色。
李小影像是急于去做一件与救火一样迫在眉睫的事情,竟将竹椅上的薄被撩在了地上。竹椅旁边整齐地放着她的两只鞋。真是有其女必有其母,娇气十足的李小影竟也成了赤脚大仙。
屋门虚掩着,也许昨晚李小影根本就没关严。
我缩了缩身子,不露半点声响地从门缝里钻了出去。
我屏住呼吸站在院门口朝四下里张望着。我的目光越过草棚、鸡栏、羊圈以及院墙的角角落落,却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就在我茫然不知所措之际,一声叮咚从东墙外隐约地传过来,我很快就判断出是打开手机的声音。
李小影不是傻瓜,她之所以选择东墙外作为据点大概是担心在其他地方会惊扰了家畜们。一旦响动将这一大群张口兽吵醒,它们会齐心合力组织一台大合唱……
我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飘了过去。我站在墙内,寻找到一个较大的缝隙把眼睛贴了上去,蓦地,我看见了李小影的脸,如果不是一墙之隔,我们几乎是面对面地站着。感谢外公当年垒院墙时没有将石块之间留下的缝隙抹上水泥,从而让我如此清晰地看到了李小影的真面目,阻止了一场新的犯罪,从而在死神跟前救下了我自己。
月夜像录像机一样拍摄下李小影犯罪的点点滴滴——一开始她的确有点犹豫不决。因为她手里拿着翻开盖的手机,瞅着晶亮的屏幕足足有五分钟。而后,她咬了咬嘴唇,把手机往眼前移了移,右手指便弹钢琴似的在键盘上按下了三个阿拉伯数字。110在屏幕上闪烁着,就像狼的眼睛一样泛着幽森的绿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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