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物部停住了话语,让我有些焦急。
“好。下面步入正题。”
我使劲咽了下口水。
“在村子的最北边,如意岳中有个名叫苇刈山的地方,这个你知道吧?从你住宿的旅馆往北没多远便是登顶口。
“距今几百年前,在半山腰上曾有座古老的神社,叫‘苇刈大社’。
“这是过去式,现在已经没有了。根据手边的文献记载,曾经作为神社御神体(注:在神道中成为礼拜对象的、神灵附体的神圣物体。如山、瀑布、镜子、玉石、宝剑等。)的镜子遗失了。从那以后神社便完全荒废了。
“御神体就是神,是指传说神的魂灵所寄居的物体。简单说呢……就是这样。
“可能是无心之人拿走的吧,镜子就这样无缘无故地不见了。
“可是,从这以后,村子开始频繁为攸关存亡的大事所困扰。
“饥荒天灾,还有流行瘟疫。
“很多村民的家属都死绝了,存活下来的,也都不得不面临困苦的生活。
“于是村民认为出现这些问题的原因,乃是丢失了御神体的缘故。
“不论村民再怎么细心照看保佑村庄的‘苇刈大社’,再如何供奉神灵,但毕竟至关重要的镜子没有了。也就是说,这和宫内没有神灵是一样的。无论祈愿什么,神灵也是听不到的。实际上,不管再怎么祈愿,困苦的生活都是不会改变的。
“这时他们想到了什么呢?
“那就是需要一个新的神灵来代替御神体。需要一个能为他们重建这座荒寂萧条的村庄的新神……”
“难道那就是……”
我预想到了后面的话,抢先开口说道。
“‘活神’吗?”
“不错……不幸被选为‘活神’的女人,将被夺去一眼一臂,再斩断一脚,强行变成‘神’的姿态。
“剩下一眼一臂一脚,人的样子就会发生改变。那便是超越人类智慧的‘神’的样态。以前的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这种事例在其他地方也能见到。
“例如,在日本的典籍中首次出现‘鬼’的《出云国风土记》,那里的鬼的容貌便是‘一只眼’。
“另外,民俗学者柳田国男进行的‘独眼小僧’调查显示,在全国各地都有‘独眼鱼’、‘独眼蛇’,以及‘独眼御灵’的传说。
“不过……只有一种独眼习俗和‘活神’之间有明显的差异,而且是决定性的差异。
“那就是,被选为‘活神’的人,是不会得到任何人的尊敬和祭拜的。”
“可那不是神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按常理说,被选为神、‘变成独眼’的人应该是受到村民厚待尊敬,在精神上获得救赎的呀。
否则,有谁会甘愿变成被戳瞎一只眼的‘神’呢?若是得不到精神上的救赎,他应该会怨恨所有人。
“头脑精明的你当然会觉得难以置信。本来,被选中的人会为自己能成为‘神’而骄傲,正因为这样才会欣然接受。
“当然,想要逃走之人也不乏其中……砍掉脚,恐怕也有防止其逃跑的意思。
“至少阿鹿里的‘活神’是这样的。为了不让其逃跑,故而砍掉他的脚。
“所以有这种差异,是因为阿鹿里产生神明的方式很特别。
“那里的人对事物的解释很特别。
“阿鹿里的村民是为防止被选为神的人的懊悔愤怒,以及强烈的怨念给村子带来灾祸,才这样做的。也就是‘以毒攻毒’。”
“……我明白了。关键就是民俗学里的御灵思想吧?”
用国家级别的公共祭祀和仪式,祭奠为人所畏惧的灵威。
这便是御灵。从贞观五年(八六三年)祭奠六所御灵,到天历九年(九五五年)的神谕之后供奉菅原道真(注:845—903,日本平安初期的学者、政治家。后因左大臣藤原时平的谗言左迁,殁于九州。)的怨灵,其目的无一不是平息因当时爆发的瘟疫所导致的社会动荡。现代非常有名的天神祭和祇园祭,也是很好理解的例子。
总而言之,这种想法就是靠祭拜以国家为仇的怨灵的御灵仪式,来让他们保护人们免受其他怨灵的侵害。
“生者的意志无比强大。或许也有通灵者会说,生灵比死者的魂灵和恶灵更加可怕和难以对付吧?村民对此十分在意。用普通的方法根本无法奏效,村子还会继续荒废下去。”
“真是出乎意料的话啊,然后呢?”
“被逮到的‘活神’会被强行监禁在设于‘苇刈大社’本殿的禁闭室中。那里唯一的出入口被坚固的大门紧闭,外侧还有门闩。换算成京间(注:日式住宅房间格局的尺寸标准之一。其基准为两柱之间的尺寸为6.5日尺(197厘米),铺席的长度为6.3日尺(191厘米)。多见于近畿地区。)的话,那里则是个只有六叠左右的进深,巴掌大小的地方。既没厕所,也没有电和娱乐设施。
“窗户设在出入口的旁边,只有二十厘米见方的空隙……只能从那儿递送食物和水。而且,由于与地面相接,所以毫不通风。禁闭室里面的空气就像重油一样憋闷污浊。在那里连好好地晒个太阳都做不到。‘活神’将在这座禁闭室里被关到死。几年……不,几十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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