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没有黑夜与白昼。饥饿与恐惧,并着浑浊的空气,始终围绕在她的周围。坚持,坚持,再坚持,她终于打通了一个出口,尽管只有砖头大小。当张慧佳满怀希望地探头出去,却只看到了密密麻麻的竹子的根部,这是一片竹林?
张慧佳拼尽力气,喊了一声,随即感到一阵晕眩,她再次晕了过去。
又听到了脚步声,不知道是幻觉还是现实,手已经冰凉到了麻木,以至于冰冷的雨滴滴在她的指尖,都感觉到了一点温暖。
张开沉重的眼皮,确定这不是幻觉,虚弱无比的张慧佳真的听到人声了。
“救,救命!”
传来“砰砰”声,像是重物击打在墙壁上。
那人在救我!“救命!”张慧佳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配合着外面的击打声,用手、用肩、用头,奋力撞击着墙壁,仿佛就要撞碎坚硬的砖块。
轰的一声,墙被砸出了一个口子,张慧佳被人从“囚室”里拽了出来。
获救了!
“谢——谢谢!”张慧佳抬起头,眯着眼看清眼前的脸,和对方扛在脑后的锄头。
她心里一惊,刚刚涌起的惶恐表情还没来得及绽开来,就成了她生命中最后一个定格的瞬间。
※※※
下午4:30,姚若夏接待了最后一个用户。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她的耳朵有问题,小心翼翼地诉说着自己在上个月,在此购买的一套内置型助听器,使用后听力不进反退。
姚若夏不动声色地为她做着检查,期间老太太一直怯生生地希望她能够帮自己。
“我没几年好活了!”老太太颤颤地说。
她唯一的儿子,在千里之外劳教。狱警还算通人情,每个月可以往家里打一次电话。昂贵的路费和老太太日益衰弱的身体,使得他们不能相见,电话成为他们母子唯一的联系。
“现在听不清——”老太太继续说着。
姚若夏看了看手中的病历。分泌型中耳炎,半年前被确诊。她又看了看放在桌上的助听器,然后抬起头。很明显,对方对此一无所知,不知道内置型助听器不恰当地使用会导致中耳炎的复发;更不知道,这个款式的产品因为质量问题,早就应该被回收回去。
“姚工。”从卫生间里出来的王耀,几步跨了过来,横在了姚若夏和那老太的中间。
“这是你的用户?”姚若夏问。
“对,”王耀用不很肯定的语气回答,随后转过头去,不耐烦地对着老太吼,“你怎么又来了?说过多少次了,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你本身耳朵就聋,助听器不是药,治不好你的聋病的!”
老太持续着拘谨,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接受着面前这个年轻人的训斥。
姚若夏已走回了柜台,拨弄着桌子上的笔,又上下打量了下那老太。头发雪白,布鞋,穿了一条深色的直筒裤。对于有钱人来说,助听器的价格不算什么,可对于这样的人,这也许是相当长一段时间的积蓄。
打发走老太之后,姚若夏感觉王耀有话要说,她知道王耀要说什么,也知道这话根本开不了口。
姚若夏继续摆弄着手中的笔。
中医药大学听力学专业毕业之后,她就来到了这家制造助听器的公司。由于这个专业在国内稀缺,就业没有问题。面对几乎没有竞争压力的岗位,姚若夏的专业背景让她毕业后三年就坐上了培训师的位置。
二十五岁,二十五岁就被人称为“姚工”。这个国家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前进着,年轻人像被暖棚“扣出来的速成品”一样,占据着很多名不副实的名头。姚若夏成了工程师,而她原本只能胜任的验配专员,则由各个行业的销售担纲,在被简短地培训之后,匆匆上岗。
王耀在此之前是个药用香皂的业务员。专业知识的欠缺,加之销售业绩的压力,卖一些不合格的产品给一些不适宜的用户,自然不是什么新奇骇人的事情。
记得去年这个时候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依然是一批次品率超出标准的产品。这是个在公司内众所周知的秘密,却神奇地绕过了质监部门,顺利地从柜台销售到了消费者的手中。听力辅助设备在国内鲜有权威的监管部门,普通百姓对此更是一无所知,往往除了自认倒霉,别无他法。
“你要成熟一点!”这是姚若夏在去年就此问题对公司提出意见时,销售总监的回答。
姚若夏觉得很无奈,也很可笑。自小到大,从来没有人这样认为她幼稚,即使她顶着工程师的名头,一脸稚气地坐在培训台上,给那些年长于她的叔叔阿姨们讲解助听器的常识,也从来不会因为年纪的关系而遭遇到不屑。
也许,销售总监所说的成熟,和姚若夏的成熟不是一个概念。
没有人知道,十五年前,就在姚若夏十岁的时候,她就已经成年了。
尴尬的沉默让空荡荡的店堂显得格外压抑。奇怪的气场充斥在不大的空间里。
“姚工,是不是助听器的原理和窃听器是一样的?”王耀没话找话,讨好地问着姚若夏。
“有区别,但如果讲到效果,倒还真有些相似。”
“那岂不是很容易被用于窥探隐私?”王耀继续笑得很假地和姚若夏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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