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正因辰二郎见识过各种场面,所以嗅出掌柜和女侍心神不宁的阴郁气氛时,并未大惊小怪。
是有蹊跷,看来这晒衣服的举动并不单纯,或许是清出仓库里堆放的物品,改监禁某人。此外,也有连翻修改建的步骤都省略,直接使用现成仓库的情况。
果真如此就太悲惨了,但这是做生意,若老将“无法忍受”、“可怜啊”挂在嘴边,挑三拣四地肯定无法糊口,因而辰二郎始终挂着笑脸。
掌柜松开双臂、垂落双肩,长叹一声,望着地面低喃“没办法”。辰二郎仍旧一头雾水。
掌柜从怀中取出一个紫绢包袱,毕恭毕敬地打开后,出现一个老旧门锁。那锁宽八寸、长四寸,是两边较宽的长方形,四角设有金属套环,其余部分全是木造,通体黝黑。
辰二郎不禁惊呼。金属门锁俯拾皆是,木制门锁却仅止于听说,辰二郎几乎未在江户市亲眼目睹过。
“能借我看一下吗?”
掌柜将门锁连同包巾一起递向辰二郎。辰二郎像捧着贵重物品般,谨慎的模样不下于拿刚才那件华丽的和服。这锁相当沉重。
此种设计是以上方像把手的部位勾住门,再将其插入母锁,开锁时则是在底部锁孔插进钥匙,这便是所谓的西洋锁。
辰二郎在掌柜与众女侍的包围下,仔细端详门锁。这把锁造的十分牢固,且没有半点瑕疵,颇为美观。金属套环由青铜制成,微微泛着青绿,更添几分古味。
“钥匙也是木制的吧?”
若不一同对比钥匙,无法了解这把锁的构造,辰二郎自然如此询问。
但掌柜缓缓摇着银丝白头。“没有钥匙。”
“什么?”辰二郎发出一声憨傻的惊呼。“没有钥匙?”
女侍们纷纷低头望着鞋尖,唯独那名绑着束衣带的年长女侍注视着敞开的仓库深处。仓库里一片漆黑,从辰二郎所在方位无法一窥究竟。
“那么,门是怎么开的?这不是仓库的锁吗?”
“不,确实属于这仓库。门一直是锁着的。”
“这么说……”
为取出仓库内的衣服和衣带,势必得打开门锁。
辰二郎再次检视那把门锁,他想到也许有人以破坏锁的方式开门。然而,钥匙孔完好无缺,没有切断或撬开的痕迹。
“锁匠先生,想和你商量一下,可否帮忙重打一份钥匙?”
辰二郎瞪大双眼,这次他没再愣住,随即应声“是”。假如只是开锁,就算缺少钥匙也能另想法子,可是瑕疵上锁时希望有钥匙在手,这便是对方的委托。
“谢谢,请务必给小的这个机会。木制锁是金属锁问世前的旧时代产物,时至今日已成为极为贵重的物品。”
辰二郎原以为对方多少会感到讶异或佩服,至少会随口附和“哦,这样啊”,但掌柜和女侍依然面带歉疚,神情笼罩着黑雾。
“所以……”以生意人态度应对的辰二郎,弄不清楚现场的情况,有种遭到孤立的感觉。
“小的也从未处理过这种锁,有点担心回复得太快,反倒显得过于随便。”
掌柜简短的应声“嗯”,随后单手关上仓库大门,仿佛要阻挡那绑着束衣带的女侍凝望的视线。
门旁一名年轻女侍连忙往后跃开,掌柜欲关上另一扇门时,那绑着束衣带的女侍才急忙走向前帮忙。仓库的大门紧紧闭上。
女侍细微的道歉声传来。
“这么说,得花些时间吧?”
面对掌柜的询问,辰二郎颔首回道:
“小的会代为保管。不过,多方调查后也可能无法处理,到时只好跟您说声抱歉。”
掌柜马上驱走辰二郎的担忧,随意挥挥手,有礼的说:
“没关系,尽力就好,锁就交给你保管吧。今天你路过此地,也算是种缘分,你可愿意接下这工作?”
不论是掌柜或管家,身为这座大宅院的管理者,实在没必要对区区一名生意人如此客气。
但辰二郎感觉得到,在这般和善的态度背后,隐藏着某个无法明说的幽冷原由。掌柜只在必要时正视辰二郎,这令辰二郎颇为在意,且当掌柜有这样的举动,女侍便都面露古怪之色,像在害怕什么一样。
最好拒绝这笔生意,辰二郎的直觉苏醒,激起他心中一阵动荡。事实上,“不,小的还是觉得过意不去”的话已来到他嘴边。
不料,辰二郎的双手不由自主的以紫包巾重新裹好门锁。
“这样啊,那小的就接下这份工作。”舌头也不听使唤的动起来。
“是吗?谢谢。你帮了个大忙呢。”
掌柜说着,首次浮现微笑的放松神情。那名系红束衣带的女侍也吁口气,众年轻女侍则始终望向别处。
外墙雪白刺目的仓库宛如俯瞰着辰二郎等人。辰二郎猛然回神,发现一行人全站在仓库的落地黑影中。
“那小的先开张借据,锁今天就能带走吗?”
“无妨。”
辰二郎放下工具箱,掀起盖子,掌柜则命女侍继续整理衣物。女侍像等候此刻已久般,一哄而散。
唯独那系红束衣带的女侍在快步返回庭院时,回望辰二郎。辰二郎没转头,但知道她停下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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