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吃完晚餐,我向普利西拉姆姆道别,把兰子留下后,离开修道院。我坐上吉普车时,看了一下手表,时间是下午六点三十分。夕阳斜射在山间的树林里,将西边的天空染成一片橘红,而东边的天空已经转成深蓝。
蜿蜒的小径被浓密的树阴遮盖,我立刻打开车灯。途中,我与一台来车交会,由于小径狭窄,会车有些困难。
转过一个大弯后,就是入湖处,湖畔有座木屋,门是开着的。我把吉普车停在门前,往左可以看到尼僧之塔的顶部,高高地矗立在苍郁的山棱线上。
我踏上门前的阶梯,按下门铃。已先回家的梶本建造从里面出来。我靠近一看,才知道他相当壮硕,肌肤因日晒而呈现深色;胡须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老;身穿工作衫与一条破旧的牛仔裤。
我再次对他打招呼,并向他借船。他双眼充满血丝,不悦地瞪着我说:“知道了,安琪拉修女说过。”
他身后跟着一只浅褐色的瘦长大狗。那只狗的毛长到脚边,体型高大,长形的嘴巴让它显得聪明,这让我的心情好转。狗儿伸出舌头,友善地抬头望着我。
“这是阿富汗犬吗?好棒的狗。还很小吧?毛也很漂亮!叫什么名字?”我问了一连串问题。
“你喜欢狗吗?”梶本因为自己的狗被人赞美,表情缓和下来。
“嗯,非常喜欢。”我得到梶本的允许,抚摸这头姿态优雅的狗。
“它叫可鲁米,很聪明。”
“真棒!”
长野县盛产苹果和胡桃[注1],可鲁米应该是因此命名的吧!我曾梦想在这样的环境里,养一只像那样漂亮的狗,所以打从心底羡慕他。
知道我喜欢狗后,梶本的态度多少缓和些。我们两人牵着狗绕到屋后,朝岸上的小船前去。太阳又往下沉了一些,我抬头一看,靛色的天空开始出现朵朵低云。
“天色这么黑,没问题吗?”
“我有带手电筒,没问题。”
“那就拜托了。”
梶本与我一起推船至水面上。我和狗坐在船尾,梶本正要在我对面坐下时,不自觉地往后望;原来有人正倚在木屋面湖的窗户前往我们这里瞧。虽然我只看到上半身,但我确定是位女性。那位女性发觉到我在看她,突然隐身,我想,那大概是梶本建造的母亲吧!
梶本熟练地将船桨从铁环卸下,准备妥当后,他用力划桨。
船笔直地往尼僧之塔前进。湖面一片漆黑,粼粼波光有如涂了一层油。对岸一片黑暗,周围只有梶本家透过窗帘而漏出的些微光亮。
较远离岸边后,梶本将船对着圣奥斯拉修道院的方向前进。长长的石壁横亘在断崖上面,湖面上微微起风。
“明天应该会下雨。”梶本看着天空喃喃自语。
我抬头发现我们已沉浸在夜幕中。往四周望去,无法分辨出山与湖。天空飘着厚厚的云层,月亮躲在云层后面。远处草丛里的虫鸣与规则的划桨声,让夏天有说不出的寂寞。
“啊!”我急忙望向前面黑漆漆的尼僧之塔,梶本也跟着回头。
夜空里,粗圆的尼僧之塔矗立在断崖之上,最顶部的黑色房间可看到微弱的灯光。那一点橘色、微弱的光,因四周的漆黑,使得窗形格外清晰。火光不规则地闪灭,应该是烛光吧!此时,梶本再度动手划桨。
“好像有人在塔上的房间里。”我说,梶本没有回答。
我看到有人靠近窗边,是一位穿着修道服的修女。此外还有另一人的身影,两人的身影随即又离开窗边。可能是因为夜风的关系,我忽然觉得毛骨悚然;梶本好像也看到黑色房间里的人影。
“可能是玛莉亚吧!”他淡淡地说。
突然,风变得强劲,激起湖里的波浪,船开始上下摇晃。我抱着阿富汗犬长长的身躯,梶本则继续划船。
随着小船愈来愈靠近,可以感受到高塔给人的压迫感。从湖面算起,沿石壁到塔的窗户约有三十公尺。左右森林从长长的石壁一直延伸到尼僧之塔下面。
尼僧之塔的下面是太田美知子坠落的地方。那里有一块平坦的岩石,大小不到三张榻榻米。我用梶本的手电筒照去,岸边只长了点杂草,除此之外,连颗石头也没有,更找不到一年前惨案的痕迹。
抬头仰望,在漆黑的夜空下,垂直的断崖上面矗立着石壁,然后是尼僧之塔。塔顶的黑色房间透出微光,照亮周围灰暗的石墙。
“好了,回去吧!”我对梶本挥手示意。
踢了一下岸边,让船划出去,再用一只桨将船头转向来时的方向。此时,不知从哪里传来飞鸟的声音。月亮被云遮着,天空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当我们划到距离梶本家还有三分之二的地方时,寂静的黑夜里突然传来女性的惨叫声。那惨叫声来自尼僧之塔,我惊慌地回头看。
一瞬间,我看到红色火光迅速落下,而塔顶的黑色房间里,有个人影双手张开,背对窗户;空中则有个人的上半身被火焰包围。
这不过是瞬间的光景。一大块火焰沿塔壁拖着长长的尾巴落下,随着临死前的绝望悲鸣,垂直掉落在塔下的黑暗中。
4
我们吃惊得说不出话,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经过一段很长的时间才回过神来。以前读过卡尔的《骷髅城》,与麦隆·阿里森一样的最后场景,现在竟然出现在我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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