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红_[日]野泽尚【完结】(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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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天,他突然想起了消失的记忆。

  “我目送着现金从奖品交换站送走后,正在柏青哥店后方抽烟。一个满脸胡碴、穿着皱巴巴运动衣,看起来像是失业中的上班族无力地叫着小〇〇、小〇〇,神情紧张地在我的视野内走来走去。他幼小的女儿似乎在他打柏青哥的时候走失了。由于觉得他很可怜,便陪着他一起找。小〇〇……这时,我才想到都筑则夫的女儿也叫这个名字。为什么我会知道他女儿的名字,我不禁感到纳闷?虽然我是警官,但我的立场无法自由地看到笔录和陈情书,所以照理说,我不可能知道他女儿叫什么名字。”

  奏子激动起来。当时,都筑则夫有一个十二岁的女儿——和自己同龄的女儿。虽然报导中并没有提及,但奏子看过陈情书,所以知道这个名字。

  都筑未步。

  “曾经忘记的事一下子出现在脑海,好像挡在眼前的浓雾突然散开了。我看到了四具尸体。地上都是鲜血,四个人仿佛浮在红色的水池中,已经看不清他们的容貌。后来我才知道,那时候都筑已经用榔头敲烂了他们的脸。我立刻用对讲机向局里报告,接着,必须逮捕跪在血泊中的男人。后来我发现自己的手铐不见了,应该是按照规定,拿起都筑则夫的双手,为他戴上手铐、紧急逮捕了他。这前后的记忆迷失在浓雾的彼端,如今,终于回到我的脑海中。当时,都筑则夫泪流满面,呼唤着他女儿的名字。”

  未步、未步、未步……

  都筑则夫任凭A巡查为他戴上手铐,用伤心欲绝的声音,声声呼唤着女儿的名字。就好像遇难的登山者呼唤家人那种沙哑的、拖着长长尾音的声音。

  “我立刻知道,他在呼唤并不在现场的女儿。在局里的人赶到之前,我也跪在地上的血泊中,用右手握着都筑则夫的右肩,左手握着他已经被戴上手铐的双手,控制他的自由,以免他逃走。眼前是倒在血泊中的一家四口尸体。即使我想移开视线,也好像已经黏在眼睛上,根本无法移开。都筑则夫不光是呼唤着女儿的名字,而是对女儿说了很多话。如今,每一句每一字都清楚地出现在我脑海中。他是这么说的。”

  奏子觉得眼睛很不舒服,眨了好几次眼睛。因为一直睁大眼睛,所以变得很干涩。

  “〇〇……以后,你该怎么活下去?对不起,我竟然做了这种事,对不起。爸爸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让你变成了杀人凶手的女儿,爸爸让你变成了杀人凶手的女儿。对不起,对不起。”

  这些文字经由想象,好像原音重现般传入奏子的耳朵。伤心欲绝的声音,痛彻心腑的声音。

  “被害人留下了孤儿,听说她已经走出了痛失家人的阴霾,成为一个大学生,过着平静的生活。”

  平静的生活,的确可以这么说。只是必须把残酷的本性封闭在秘密基地,才能活下去。

  “但是,加害人也有一个女儿。一旦都筑则夫被判处死刑,她就会成为加害者的孤儿。我终于发现,这个命案的牺牲者不光是被害人的女儿,还有另外一个人。”

  于是A巡查在冲动之下,向至今仍然在阿佐谷警察局工作的老同事要求看命案当时的笔录。因为,他想知道都筑则夫女儿之后的情况。

  “她的外祖父和外祖母住在宇都宫,她在高中毕业之前,一直住在那里。这六年来,她是否被其他同学在背后骂‘杀人犯的女儿’……我对这件事耿耿于怀,终于下了决心,造访了宇都宫。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在意都筑的女儿吗?”

  他看到令人震撼的命案现场而丧失了记忆,也因此无法告诉都筑的律师。A巡查认为,自己的证词可以证明都筑则夫并不是计划性杀人,而是因为冲动的、或者说是在精神耗损、心智丧失的状态下的行为。

  因为,都筑则夫当时说:“爸爸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

  “如今,死刑已经确定,我应该向他女儿传达这件事。我认为,这是我身为第一个发现命案的人应尽的义务,也是在我警察生涯中,未完成的事。所以我造访了都筑则夫亡妻的老家。他太太的父母都还健在,我向他们说明了来意,问他们是否知道外孙女的下落。据说,她在高中毕业去东京后,就没回过宇都宫。但每年都会寄贺年卡给他们,他们把贺年卡拿给我看。”

  那是只盖着生肖印章,毫无趣味的贺年卡。不过,上面写着目前所住的公寓地址。A巡查回到东京后,决定去拜访都筑未步。

  考虑到都筑未步的隐私,报导中并没有写出地址。

  “房间只有两坪多大,没有浴室,只有公用厕所……现在很难找到这种像废墟般的木造公寓。她刚好在家。看到她从无袖汗衫露出的手臂上有刺青,我吓了一跳。她用带着睡意的眼神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很不耐烦。我首先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告诉她:‘我来向你转达多年来,我一直忘记的事。’然后,一五一十地把她父亲在遭到逮捕后所说的话转达给她。”

  都筑未步沉默了片刻,可能在脑海中玩味所听到的话,然后开了口。

  奏子再度闭上眼睛。眼睛太干了。为眼睛补充足够的水分后,再度睁大眼睛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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