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跨过绳子,回到路面,对着已经变成空旷空地的家说了声:“再见。”
应该不会再回来这里了。
奏子沿着阴暗的角落,走回车站的方向,避免遇到买菜回来的家庭主妇。两个弟弟曾经在这条路上比赛,看谁先跑到便利商店。
坐上中央线时,奏子察觉到身体的变调。她再也无法克制,在第二站的西荻洼站下了车,靠着站台上的柱子,弯下了身体。
她呕吐到整个胃都空了。车站工作人员不忍卒睹,抚摸着她的背问:“你还好吗?”
“对不起,把站台都弄脏了。”
奏子连声道歉,内脏不停痉挛着。
为什么倾听家人的声音变成了身体的毒素?被泥土弄脏的米奇的笑容在她的泪眼前晃动。
事隔六年的今天,奏子仍然不喜欢米奇。每次在街头看到,就会想起被丢在泥土中、满是污垢的笑脸。
呕吐终于停止了。奏子坐在栏杆上深呼吸。
初秋的凉意穿透呕吐后的空洞身体,她终于又活了过来。即使闻到眼前目黑川的腥臭味,也已经没关系了。走快一点,应该还可以赶上末班电车吧。
奏子擦了擦嘴角,拭去渗入双眼的泪水,走过黑漆漆的工厂区。
要从即将整地的荒野中找出某样东西,找到的东西将为奏子的内心带来新的痛苦。即使明知道这一点,她仍然不惜弄脏自己的手,要努力找出来。
这就是自己准备要作的事。
2
这一阵子,每到傍晚,天气就很不稳定。像盛夏的午后雷阵雨般的滂沱大雨横扫都心的街道,所以必须随时携带折叠伞。
时间一久,柏油路面慢慢干了,在凌晨零点时,路面上只剩下斑斑点点的水渍。
奏子站在可以看到酒吧霓虹灯的桥下,眺望着逐渐干燥的夜晚。
霓虹灯管的蓝色灯光消失了。金发男送走最后一名熟客,关上了灯。
穿着不合时宜的白色薄质夹克的客人左摇右晃走出店门,朝奏子的方向走了过来。奏子猜想他是体育报或是周刊的记者,她向来和这种人特别有缘。
男人发现奏子倚靠在桥的栏杆,用充血的双眼投给她一个色迷迷的眼神。他放慢脚步,似乎想说什么。
奏子猜到男人的第一句话会说什么。喝醉的男人看到年轻女人这么晚站在街头,绝对会问:“要多少钱?”
奏子斜眼瞪了男人一眼,男人不知道是失去了问价钱的勇气,还是喝太多、已经阮囊羞涩了,怯懦地垂下双眼,走了过去。
奏子在心里骂了一句:“白痴。”
都筑未步走出店门。店里的清理工作似乎都交给了金发男。她的淑女脚踏车停在店旁的月租停车场。她解开系在铁丝网上的脚踏车号码锁,跨了上去,朝奏子的方向骑了过来。
奏子躲进河畔漆黑的巷子,看着未步从面前经过。
她骑脚踏车上下班吗?奏子没有想到会变成这种方式跟踪,她跑了起来。是深夜的马拉松。被重重黑夜隔绝的道路前方传来车轮的声音,可以看到车头灯的反射光。奏子加快了速度,缩短彼此的距离。
她超越了刚才那个怯懦的男人。
来到大马路的人行道上,因为过度呼吸,喉咙有点刺痛。未步的脚踏车出现在闪烁的绿灯前方。
奏子全速冲向斑马线,到马路中央时,号志灯已经变成了红灯。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冲过马路,但还不能停下来休息。未步骑上了上坡道,奏子的小腿开始僵硬。奏子诅咒着自己才二十岁就已经变得慵懒的身体。
以为骑脚踏车上下班,最多只有几分钟距离的想法,或许太天真了。
终于来到女子大学宽敞校园旁昏暗的住宅区。奏子正痛苦地扭着脸,心想着她到底要骑去哪里,没想到,已经到了终点。
那是一幢四层楼的老旧公寓。都筑未步停下脚踏车,在放满脚踏车的停车场内寻找空位。
奏子靠在女子大学的围墙上,调整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呼吸。汗水顺着鬓角流了下来,黏稠的唾液塞满了喉咙。
都筑未步火大了。她踢倒挤成一团的脚踏车,好几台好像骨牌般应声而倒。
然后,她若无其事地用手揉着僵硬的脖子,走上了楼梯。
奏子走近公寓。看到都筑未步走近二楼的房间后,又核对了一整排信箱上的名牌,信箱上用原子笔写着“中垣明良·都筑未步”。
她和男人一起同居。男人还没有回家吗?都筑未步为漆黑的房间打开灯后走了进去。
奏子完成了今天晚上的任务,她想看看未步住的地方。
仰头看着公寓,绕着公寓外走来走去。从脏脏的水泥外墙,可以大致猜到这里房租的价格。应该有两个房间,月租十二万吧。
光靠她当酒保的薪水,无法维持住在这里的生活。和她同居的那个叫中垣明良的男人是作什么工作的?那个男人如何看待性情暴躁、随时都会发飙的都筑未步?如果没有足够的包容力,恐怕很难和她同居吧?
奏子看到了都筑未步家的阳台。那里亮着一盏白炽灯特有的橙色灯光,散发出淡淡的家庭味道。奏子踮起脚尖,想要观察室内。都筑未步突然出现在她的视野中,奏子慌忙躲进了暗处。
她把晾在阳台上的衣服收了进去。她的同居人似乎还没有回家。她把男人的内衣裤随意抱在胸前,用力关上了落地窗。
52书库推荐浏览: [日]野泽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