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女刑警搂着我的肩走出公寓,坐上了黑色的车子。住在同一幢公寓的邻居穿着睡衣,好奇地探头张望着。我听到两名刑警问隔壁汽车解体工厂的人,是不是少了这么长的大铁锤。我想起之前听隔壁阿姨说,父亲因为噪音问题和解体工厂沟通时,突然拿起铁锤砸车子。想到父亲可能用这种方式伤害了别人,我不由得害怕起来……”
没错,你的父亲让我的家人躺在地上,用榔头敲向他们四个人的脸。奏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努力把这番咄咄逼人的话吞了下去。
“当我被带到阿佐谷警局后,他们问我父亲最近的情况,还问我父亲有没有向我谈起过秋叶由纪彦这个人?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我根本不可能知道父亲在工作上遇到了什么麻烦。不久,宇都宫的外公和外婆赶到了警局。”
未步终于知道了一切,知道了父亲杀了秋叶一家四口。秋叶家还有一个和自己同龄的女儿,因为去参加毕业旅行,才免于一死。
奏子的心跳震撼了胸膛。她担心都筑未步会听到自己胸膛内侧剧烈跳动的声音。
“那天的事,我记得很清楚,即使时间慢慢过去,也完全不会褪色。无论突然闯进来的刑警身上的烟味,还是对我很亲切的女刑警洁白的牙齿,都记得很清楚。因为进出警察局时,不能被媒体发现,所以,快步穿过通往后门的走廊时,塑料瓷砖发出的叽叽声至今仍然在耳边回响。”
难道和我的“四小时”分量相同的记忆,持续支配着未步?奏子很想放在天平上秤一秤。
“不过,之后的事我就记不太清楚了。应该说自己的感情已经耗损了,根本不在意眼前发生的事。我坐上外婆安排的搬家车,好像连夜逃跑般离开了家,甚至来不及和月岛的那些朋友道别。”
奏子在转校时,参加了欢送会。老师特地为她安排了她无法在毕业旅行时跳的土风舞。在麻衣子、由美和祥子她们的起哄下,和村上洋平共舞。
未步转入宇都宫的小学后,大家一定很快就知道她是杀人犯的女儿。谁都不敢正眼看她。难道她父亲承受的是牢狱的惩罚,身为女儿的她却承受了孤独的惩罚?
“进入县立高中后,终于没有人知道我的身世。不过,即使别人不问我,只要有人想和我做朋友,我就会主动告诉对方,我父亲即将被判死刑。虽然她们当时会说:‘未步,你父亲怎么样,和你没有关系。’然而,不久之后,就会和我保持距离。”
“你以为我也会这样?”
“我已经不会为这种事受到伤害了,所以没关系。”
她语带开朗地说道。
“你在试探我吗?”
即使你想要试探我,也绝对不可能触及我的真心。只有我才能试探你。
“真的,我真的没关系……因为,我有明良。”
“他知道这件事吗?”
“我当然已经告诉他了,刚交往不久,我就说了,不过明良并没有离开我。明良的父亲是静冈自来水局的官员,曾经被人陷害贪污,遭到警方不礼貌的对待。他在读国中时,经常被当地报社记者羞辱,说他‘你身上也流着小偷的血’。”
中垣明良对她说:“我和你是同类。”中垣明良是唯一一个知道她是杀人犯的女儿后,更紧紧拥抱她的人。她想结婚,想和他建立家庭。
她说话的语气很没把握,好像在说无法实现的梦想。她已经顺利结婚了,为什么还会这么不安?
奏子感到十分讶异,但很快就找到了答案。
“我之前就想请教你一件事。”
干脆翻开已经结痂的疤痕,直接触碰鲜红的伤口。
“你嘴角的伤和之前手臂扭伤,是不是被人打的?”
出乎意料的问题令都筑未步无言以对。
“是不是有人打你?是明良打你,对不对?”
奏子假装露出同情的眼神直捣黄龙。未步发现自己最不想让人知道的部分暴露在阳光下,不禁垂下了双眼。
“被你发现了……香子,你真厉害。”她羞涩地苦笑着。“我是一个嫉妒心很强的女人,明良的容忍度很低,两个人心情都不好的时候,常常会为了一些芝麻小事大打出手。不过,我并不是一味挨打而已。”
曾经当过拳击选手的男人家里竟然有妻子这个拳击对手。当她还手时,男人就可以不知轻重地狠狠出拳。奏子可以想象这对夫妻宣泄郁闷的情景。
“啊,已经这么晚了。”
都筑未步用时间作为借口逃避了。剩下的意大利面已经干了,黏在餐盘上。她拿起账单,说她要请客,谢谢奏子请她看这么有趣的电影,奏子提出各付各的。
她们在车站前分手。都筑未步搭JR线,奏子搭银座线。她们搭的是不同线的电车。傍晚的新桥聚集了许多准备去喝一杯的上班族,身在人群中,令人感到有点喘不过气。
“如果你还会来店里,我会很高兴,不过,不需要勉强啦。”
这句话,她曾经对即将成为好朋友的人说过多少次?奏子挤出一个大部分人都会露出的困惑表情。
“我一定会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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