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斯特丽丝转过头微笑,一脸灿烂,像照射在尼罗河河面的阳光。虽然她把笑容投给了我的朋友——可能是我唯一真正的朋友,但是我仍然感到了苦涩的妒火在嗓眼里烧灼。然而,我强迫自己像她一样,充满爱意地对塔努斯微笑。
塔努斯的父亲皮安基·哈莱布领主一直是埃及贵族中的显贵之一,但他的母亲是重获自由的特伊努族奴隶的女儿。他的母亲像许多同族人一样金发碧眼。塔努斯年幼时,她就死于沼地热,所以我对她的记忆并不完整。但是上了年纪的女人们都说,上下两个王国中没有哪个女人能像她那么漂亮。
而另一方面,塔努斯的父亲我则很早就认识,并且十分钦佩他。他曾拥有大笔财产,地产也足以与法老抗衡,但后来失去了这一切。他肤色黝黑,一双埃及人特有的黑眼睛,漆黑如磨亮的黑曜岩。他外表俊美,身体尤其强健,拥有一颗慷慨、高贵的心。有人可能会说他太慷慨、太轻易信赖别人了,到最后却孤独地在黑暗中死去,一贫如洗;他的心被他视为朋友的那些人伤碎了,他也被剥夺了法老恩宠的光芒。
除了物质财富方面,塔努斯似乎遗传了他父母最好的体貌特征。在性格和能力上,他像父亲;在美貌上,他像母亲。所以,我为什么要指责我的女主人爱上他呢?我也爱他。我知道我已经被可怜地阉割,永远不可能拥有她——即使众神帮我摆脱奴隶地位,这也不可能了。然而,人类的本性就是这样违反常理:渴求那些永远不能拥有的,梦想那些永远不能实现的。
洛斯特丽丝坐在船头坐垫上,脚旁是她的小女奴。两个来自库施国的黑女奴,像豹一样灵活,全身赤裸,只有脖颈上戴着金项圈。洛斯特丽丝也仅穿着一条褪色亚麻裙,像白鹭的翅膀,清爽、洁白;上半身皮肤在阳光的爱抚下,呈现出贝博洛斯那边山上油雪松木的色彩;乳房像熟透的、正适合采摘的无花果,上面结着粉红色的石榴石。
她把刻板的假发放在一边,露出自己的真发,一条粗黑的辫子斜落在乳房上方;用银绿色的孔雀石粉精巧涂抹的眼线,在眼角处上挑,增添了几分妩媚;双眼也是绿色,和洪水退去后沉积着厚重珍贵泥沙的尼罗河相比,更深、更明亮;双乳之间垂条金链,挂坠是用金子和珍贵的天青石制成的尼罗河女神哈比的小塑像。这个物件当然不错,是我亲手给她做的。
突然,塔努斯举起右手,拳头紧握。桨手们减慢划行速度,高高举起桨叶。桨滴着水,在阳光中闪闪发光。塔努斯用力推掌舵桨,左舷桨手向后深深划动,在绿色的水面激起一个个小旋涡;右舷向前使劲划动,木船急速转动,致使甲板猛地向一侧倾斜。这时左右一起划桨,船向前冲去。装饰着荷鲁斯蓝眼睛的尖尖船头从茂密的纸莎草旁擦过;小船在河水中劈开一条路,驶向远方。
洛斯特丽丝停止唱歌,用手遮挡眼睛,凝视前方。“在那儿!”她大叫,用优雅的小手指着前方。塔努斯船队的其他船只像网一样停在泻湖的南部水域,堵住了通往尼罗河的主要入口,切断了猎物向任何方向逃跑的可能。
塔努斯自然选择停靠在北部,因为他知道最激烈的捕猎将在这里展开。我则不希望这样。不是我胆小,而是我一直考虑我女主人的安全。她耍了很多小伎俩才上了荷鲁斯呼吸号,像以往一样,还把我深深牵涉进这些阴谋中。如果她父亲知道(他一定会)她参与了激烈的捕猎,我的处境将极其糟糕;如果他还知道是我让她和塔努斯相处一天,就算我享有一些特权地位,也无法保护自己不受到他的惩罚。关于这个年轻人,他明确告诫过我。
不过,我似乎是荷鲁斯呼吸号上唯一心烦意乱的人。其他人都按捺不住兴奋。塔努斯向桨手们做个表示停止的手势,小船开始减速,微微颤抖着停在绿色水面上,水面平静。我从船舷瞥见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像以往一样感到震惊,惊讶于我多年来不曾改变的美貌。水中我的脸庞似乎比周围蔚蓝色的莲花更可爱。但我没有时间欣赏,所有的桨手都在忙碌。
塔努斯的一名船员把他的旗帜升至桅顶。旗上是一头蓝色鳄鱼的形象,自命不凡的尾巴直立着,四爪张开。只有获封千岛湖万军统帅的称号,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旗帜。而他不到二十岁就获得了这一头衔,有权统领法老的精英护卫——蓝色鳄鱼团。
旗帜一悬挂在桅顶,就标志捕猎开始了。远处泻湖水面上,船队其他船员看上去很小,但是他们的桨开始轻轻有节奏地敲打,像飞舞的野鹅,翅膀上下拍动,在阳光中一闪一闪。船尾划出的道道涟漪在平静的湖面上蔓延开来,好久都未散去,像刻在硬泥中。
塔努斯把铜锣——一根长青铜管子,放在船尾,铜锣尾在船舱。铜锤敲击后,刺耳的锣声在水面回荡,让猎物们惊恐不安。这里立刻将会上演残忍的杀戮。我却依然镇定,这让我对自己很不满意。
塔努斯嘲笑我。即使在兴奋中,他也感觉到了我的不安。作为野蛮的斗士,他有着不同寻常的洞察力。“泰塔,到这边来。”他命令。“你可以为我们敲锣;这样,你就可以暂时安心了。”
他的轻浮伤害了我,但是他的建议也令我感到宽慰,因为艉楼远高于水面。按着他的指令,我镇定地向艉楼走去。经过他身边时,我停下来,语气坚定地劝告他:“多留意我女主人的安全。小伙子,听见我说的没有?不要鼓励她去做鲁莽的事;她处处和你一样野蛮。”我之所以可以和一位领导千军的着名统帅这样说话,是因为他曾经是我的学生,我不止一次在他那好战的屁股上挥动藤条。他现在和以前一样对我咧嘴笑,和以前一样傲慢、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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