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努斯听到我的提醒后立刻行动,大声命令前方警戒队快速跑去拔掉那些三角旗。我真希望能早点拿掉那些旗,这样一来,我们就能用最强的那部分兵力与敌人搏斗,但是来不及了。我们的前哨还没跑过去,对方先头部队就飞奔过来击垮了他们。战车上敌人的箭法好得离奇,一些哨兵被箭击中当即毙命。
还有一些人则转身往回跑,想跑回阵营中来,却都是妄想。战车毫不费力就超过了他们。车夫控制着疾驰的马队,并没有直接把我们那几个人踩在马下,而是在超出他们一臂之遥时,突然转向,这时我才注意到了敌人战车上的刀。刀呈镰形,从那些轮子中间旋转的木轴上向外伸出来,像是某种巨大的鳄鱼,张开了锋利的牙齿。
我看到有个士兵被那旋转的刀刃刺中,顷刻之间他就化成了一团血红的云,一只胳膊被高高抛上天空,其他残骸都被掷到岩石地上,战车却丝毫没有停顿,继续往前飞奔,仍然汇集在一起,径直朝着我方防守薄弱的地方冲过来。我听到克拉塔斯大喊着下令增强防御,但为时已晚。
一队战车方阵冲向我们用矛枪和盾牌筑成的防御墙,他们竟然轻而易举就冲了过来,仿佛这道防线跟河面上的雾水一样缥缈。我们的作战阵式曾经抵挡住了叙利亚精兵强将的进攻,可眼下一秒钟之内,就被击破冲散。
敌人像踩嫩芽一样,把我们最强壮最勇敢的士兵踩在铁蹄之下,转轮上的刀刃刺穿了我军士兵的盔甲和身体,敌人从高高的战车里面,射来雨一样密集的箭和标枪,突破我们的防线,穿过我们的阵形,冲进我们的后防,继续横冲直撞,驱车攻击,把密集的雨箭射向我们毫无防卫的后方部队。
我们的军队正欲准备应对敌人对后部的袭击,这时又有另一支战车方队从前方原野上冲了过来。敌人的第一次袭击就把我们全军隔成了两部分,把塔努斯与右侧的克拉塔斯隔断。而这支紧随其后的车队则把我军兵力割成更多部分,将我们一块块孤立起来。我们不再是一个紧密的整体,百十来人的一群将士,只能背对背紧挨着,抱着必死的决心孤军作战。
喜克索斯人的战车队掀着尘土穿过原野冲过来,一队接一队,似乎无穷无尽。先遣部队都是只有两个车轮的轻骑车队,后面则是四轮的重型战车,每辆车上有十个人。车两边都有厚厚的羊毛屏风挡着,我们的箭射过去,落在这厚厚的软羊毛上,发挥不了任何作用;我们手持长剑的击剑手,也击不到站在高高战车里的敌人。而对方的箭却如雨点落在我军阵营中,将我们的战士打得四散,等我们某个将领重整士兵反攻他们时,战车又跑到了射程之外。他们用那些可怕又可恶的弓,射散我们的进攻,而趁我们后退时,却策马驱车冲向我们。
我深深地意识到,这场冲突成了一场大战,一场大屠杀。右侧克拉塔斯的那支部队,死伤无数,幸存的战士也已经射尽了手中最后一把箭。敌人根据头盔上的羽翎认出了哪些是我们的领队指挥,用箭将他们逐个射倒。我们的士兵没了弓箭也没了将领,全面溃败,他们丢下武器向河边逃跑,但又怎能快得过喜克索斯的战车?
溃军逃到山丘下塔努斯的那支部队,恐慌互相感染,军队混成一团,敌军车队追过来,像野狼围堵羊群一样将他们围住。
在这血肉横飞、溃不成军的混乱中,只有蓝鳄团士兵还围着塔努斯坚定地守在一起,只有蓝鳄团的旗帜还竖立不倒。塔努斯一队人就像是座小岛,矗立在洪水般溃退的人流中,即使战车都没能将他们冲散。塔努斯凭着一名优秀将领的直觉,将蓝鳄团士兵集中在一起,拉回到山上的岩石堆里,致使喜克索斯的战车无法接近。蓝鳄团士兵成了围着法老王座的一堵墙、一道堡垒。我就在国王的旁边,所以成了这道英勇环墙的中心。我很难立住站稳,因为身边战士们蜂拥成团,奋战挣扎,他们随着战势浪潮退退进进,像是挂在岩石上的海藻,随着海浪潮汐摇摆不停。
我看到克拉塔斯从已然溃败的右翼杀出一条路,来到我们这边。他戴着羽毛头盔,引来喜克索斯人无数飞箭,蝗群一样密密地绕着他的头部,不过他并没有受伤,我们开出一道小缝让他进来。他见到我,开心地大笑起来:“呸,塞特刚拉出的热屎蛋!泰塔,这是不是要比为小王子建造宫殿惊险得多啊?”克拉塔斯虽然总想说些俏皮话,但绝不是个幽默之人,况且我当时挣扎着努力站稳,没有办法回答他。
他和塔努斯在王座附近相遇。克拉塔斯咧着嘴傻子一样朝塔努斯笑了笑:“好在我没错过这场仗,回头我还想要一个喜克索斯橇车呢。”克拉塔斯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技师,到如今他还以为那战车是某种形式的橇车,想象力仅限于此。
塔努斯用剑柄轻敲了一下克拉塔斯的头盔,表示问候。塔努斯脸上的表情非常严峻,毕竟,他这个将军刚刚丢了一场战争,丢了一支军队、一个帝国,不过,他仍刻意用轻松的语调跟克拉塔斯说:“我们今天到此为止,准备收工。咱们倒要看看,这些喜克索斯怪物游起泳来是不是也跟跑起来一样快。撤回河上!”说毕,两位大将肩并肩挤出一条路,朝我身边的王座挤过来。
我的眼睛越过他们的头顶,穿过这道小小防御圈,看到远处我们的残军正往河边撤退,敌人的战车则成群追在后面袭击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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