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阁下务必避开在平地上与喜克索斯人交战,对方的乘骑快捷如风。可借乱石堆避难,或在船上等候,避开敌人。
喜克索斯人没有船只,我们若想取胜,唯有借助船队。
请阁下务必保存实力,等到两军会合后再商战计。
我祈求荷鲁斯及众神保护您。
法老军队普塔师部总指挥,塔努斯·哈莱布领主特呈。
信写好后我抄了四份,塔努斯召来信使,下令送交埃及雄狮奈荷贝特王,奈荷贝特正率军从南方赶来增援我们。塔努斯派出两艘快船各带一封信朝上游驶去,然后派出跑得最快的两名信使,也各带一封,避开在河东岸行进的喜克索斯军队,沿河西岸南上寻找奈荷贝特。
“必会有一封信成功交到奈荷贝特手里的。你什么也不要再做了,”我安慰他道,“现在你得睡一会,要是你把自己累垮了,那么整个埃及就会和你一起垮掉。”
此时已是半夜时分,他却决意不回船舱休息,而是像狗一样蜷缩在甲板上。这样,若有任何新的紧急情况,他便能立即起来应对。但我回到了船舱,一来能守着国王,二来也好安慰一下我的女主人。
黎明的第一道光线还没有到来,我就又回到了甲板上。我听到塔努斯正下令烧毁我们的舰队。没等我开口询问是怎么回事,他就看到了打着哈欠的我脸上的疑惑,于是严肃地对我说:“各队将官已清点了士兵人数,我已收到各军人员名单,昨天在艾卜努卜平原上,我军三万士兵迎战喜克索斯人,如今只剩七千人,其中五千人受伤,还会有许多重伤士兵死去。没有受伤的人中,水手太少,仅有一半战舰能有人手操作。其他的船只我必须放弃,但绝不能让这些船落在喜克索斯人手里。”
他们把芦苇一堆堆铺好,用来引火,芦苇一旦点着,火势迅速蔓延。这景象叫人不忍观看,即便不是水手的我和女主人,也都无比地心痛和悲哀。塔努斯情形则更糟,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龙船的船头,看着他的船就这么一片片燃烧,宽阔的肩膀不住抽搐,脸上透着绝望和悲伤。对他而言,这一艘艘船是活的生命,是美的杰作。
当着官宦扈从的面,女主人不能走到心爱的人跟前,不能站在他身旁给他安慰,但她悄悄地抓住了我的手,我们两人看着壮丽的战舰像巨大的火炬一样燃烧,心里默默地为塔努斯难过,为整个埃及哀伤。每一艘船都如同一支燃烧的火柱,都冒着黑烟,火光足以遮住日出的光芒。
最后,塔努斯下令剩下的这一百来只舰船起锚,我们这支小舰队,带着满船的伤兵,掉头返回南方。
我们身后,是焚烧战船的火光,是直冲长空的万丈浓烟,而我们前面尼罗河河东的平原上黄土飞扬,那是喜克索斯的战车队沿东岸往南驰骋时卷起的尘云,他们朝着上王国的中部,朝着无助的底比斯城和城里的财宝驶去。
看来连神也要抛弃埃及,放弃我们了。这个季节通常都会刮起强劲的北风,而这天,风却先是悄无声息,而后竟突然起了南风,我们本就是逆流行驶,现在又刮起逆风,满船还多是伤兵。因此虽然船员奋力划桨,船行速度仍是很慢。我们没办法甩开喜克索斯的军队,被他们无情地抛在后面。
我是国王的医师,职责所在,我得守在国王身边。可是,舰队中每一艘船上,都有许多伤兵在等死,而我原本能救活他们。我白天和夜里都守在法老身边,每次当我想要稍作休息,走到甲板上透透气时,都会看到附近的船上又有尸体抛下水,落水时溅起一层水浪,而每一个飞溅的水浪下面,都有一群鳄鱼在等着。这群可怕的动物像秃鹰一样尾随着我们的船队。
法老恢复得很快,第二天我就能喂他一小碗肉汤了。那天晚上他要再看看王子,于是差人把迈穆农领到了跟前。
迈穆农这个年龄,正是像蚱蜢一样多动、像八哥一样喧闹的时候。法老一直都对他很好,甚至都有点溺爱的倾向,迈穆农因此也很喜欢和国王呆在一起。小男孩长得很漂亮,很健康,皮肤跟她母亲的一样干净白皙,两只眼睛又大又黑,泛一点绿光,忽闪忽闪的。头发像是刚出生的黑色小羊的毛发,又卷又黑,但是在阳光下,却闪着塔努斯头发的那种红色光泽。
这天法老跟迈穆农在一起似乎格外开心。这孩子是他让女主人做出的承诺,是他能够永生的希望。我想早点送走迈穆农,好让国王多加休息,他却坚持要孩子待到日落之后。我知道迈穆农淘气爱动,让人既费心又费神,很可能会累着国王,但却没办法干涉,后来王子该吃晚饭了,才由女佣哄着领走。
王子走后,我和女主人继续候在国王身边,可是他却眨眼工夫就睡着了,睡得跟死了一样,脸上虽没涂抹脂粉,却跟他铺的亚麻床单一样白。
然后就是受伤后的第三天,这才是最危险的一天。如果他能撑过这天,我就敢保证能救活他了。可是,黎明时分我醒来时,却闻到房间里有股夹杂着麝香的腐臭。我伸手去摸法老的皮肤,手指却一阵灼热,像触到了火炉上的水壶一样。我立刻召唤女主人,她正睡在布帘后面的凹室里,跌撞着赶紧跑了出来。
“怎么了,泰塔?”她没再问下去,答案已清清楚楚写在我的脸上了。她站在我身边,看着我把包扎伤口的绑带解开。包扎最能显示医生的手艺高低,我绑的亚麻绷带都是用细线一针针缝好的,现在我得先用剪刀剪断细线,才能揭开绷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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