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靠着船上栏杆,静静地站着,看着死尸安详地漂过。
“他穿着雄狮护卫团的战裙。”塔努斯静静地说。
“雄狮护卫团是奈荷贝特的先头部队。荷鲁斯保佑,只有这么一具尸体。”
不幸的是还有。十个、二十个、一百个……更多的尸体顺水漂过来,船再往前走,遇到的更多。河面上的死尸,像地毯一样从岸这边铺到那边,而且尸体一个压一个,摞成厚厚的一层,像夏天里灌溉渠中堵塞的一堆堆水仙叶子那么厚。
终于我们发现了有个人还活着。是雄狮护卫团的统帅,奈荷贝特部下排名第二的大将,他刚好被一簇纸莎草缠住,没被急流冲走。
我们把他从水里捞上来,我帮他诊治伤势。肩膀上的骨头已经粉碎,一只胳膊再也不能用了。
等他恢复过来能说话了,塔努斯在他床垫旁边蹲坐下来。
“奈荷贝特领主呢?”
“奈荷贝特领主已经战死,全军覆没。”他嘶哑着嗓子回答。
“奈荷贝特难道没有收到我的警告信?”
“开战的头天晚上他收到了,当时他边看边笑。”
“笑?”塔努斯追问道,“他怎么能笑呢?”
“他说那狗崽子被摧毁了。请原谅我,塔努斯领主,是他这么叫你的。说你编造情报无非是为了掩盖你的愚蠢和胆小。他说他要大战一场给你做个榜样。”
“自大傲慢,老愚腐!”塔努斯悲叹道,“那么后来呢?”
“奈荷贝特领主背靠大河,在东岸展开部署。敌人像风一样发动进攻,把我们全逼到了河里。”
“我们有多少人逃了出来?”塔努斯低声问道。
“我想,跟着奈荷贝特领主上岸作战的人中,就我一个还活着。我没见到还有谁生还。河岸上屠杀的惨状,我都没法形容了。”
“我们所有优秀的兵团全都毁了,”塔努斯悲哀地说,“现在除了战舰,我们再没有别的保护了。奈荷贝特的舰队呢?抛锚时是不是停在河的中流?”
“奈荷贝特领主将舰队主力停在了水上,不过他派了五十艘舰船泊在我们身后的沙滩上。”
“他为什么这样做?”塔努斯咆哮着,“船只的安全是我们军队作战的第一原则。”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可能他觉得,这样一来,万一真如你信中警告的那样,我们的军队就可以迅速返回到船上。”
“那我们舰队的命运呢?奈荷贝特损失了陆军,但是,他是不是保住了船?”塔努斯语气粗暴,充满了愤怒和悲伤。
“停在中流的船,多数都由船上守船人员凿沉或烧毁了。我躺在纸莎草堆上顺水漂的时候,就看到了火焰和浓烟。还有一些船砍断锚绳,往南边朝底比斯逃去了。船划过我身边时,我还朝船员大喊救命,但是他们太害怕了,没有人肯停下来捞我上去。”
“沙滩上的五十只船……”塔努斯顿了一下,深呼一口气,才接着问,“沙滩上的舰船后来怎样?”
“落到了喜克索斯人手中。”队长回答时不住发抖,他害怕塔努斯会暴跳起来,“我顺流漂下的时候,回头看到敌人正一窝蜂涌向沙滩上的战船。”
塔努斯站了起来,大步踱向船头,他凝视着上游漂来尸体的地方,烧焦变黑的木板仍顺着河往下漂,这些都是奈荷贝特的战舰。我走过去站在他身边,一旦他怒火爆发,好及时拦住他。
“他就这么白白牺牲了自己,还赔上了手下所有士兵的性命,仅仅是因为对我有怨意,真是个固执的老傻瓜!真该为他的愚蠢建一座金字塔,埃及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荒唐的人。”
“这并不全怪他的愚蠢。”我低声说,塔努斯狠狠点头,愤愤说道:“好,不怪他愚蠢。是他给了喜克索斯人过河的工具!伊西斯甜蜜的乳汁啊,您哺育了一代代埃及人,但是一旦喜克索斯人过了尼罗河,我们就真的完了!”
也许是女神伊西斯听到了他的呼唤,就在那一刻,我感到一直呼呼刮在我们脸上的风开始转向了,塔努斯也察觉了。他脚跟一转,大吼着朝艉楼上的船长下令:“风已转向。向各只舰船发出信号,竖起所有的风帆。滴漏计时,橹手听令,每个时辰换班一次。鼓手,加快鼓点以助船速,所有船只,全速向南行进。”
强劲的北风吹了过来。风帆涨得满满的,像是孕妇十月怀胎的肚子。橹手随着鼓点快速划动船桨,舰队全速朝南航行,我们挺胸逆流而上。
“这风多亏了女神,”塔努斯喊着,“神圣的伊西斯,请让我们及时拦住敌人。”
龙船此时则显得笨重缓慢了,渐渐落在舰队的后面。似乎爱捣鬼的命运女神也在朝我们开玩笑,塔努斯的老船荷鲁斯呼吸号是他的最爱,此时竟也落在了后面,离龙船很近。
这是艘导航船,以速度和攻击力出名,船首凸出来的金属撞角由青铜制成,刚过水面,可用来撞击敌船。不过这艘船最近新换了个船长。塔努斯招呼他靠在龙船旁边,登上去换上蓝鳄团的军旗,接替了那位新任船长。
我的职责原本是待在龙船上陪着女主人和王子。可是我不知怎么就糊里糊涂地登上了荷鲁斯呼吸号战船,和塔努斯并肩站在船尾,溯流而上。现在想起来有时还觉得愧疚,觉得自己这么做真傻,简直跟奈荷贝特领主最近犯下的错一样荒唐。我记得战船才刚驶离龙船,我就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我想告诉塔努斯我改变主意了,想叫他把我放回到龙船上,可是一看到他的脸,我就又坚定了念头,想再次见识一下喜克索斯人。
52书库推荐浏览: [英]韦尔博·史密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