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马已经跑走了三天,好在它们是成群结队一起跑的,路上的马蹄印很明显,倒也很容易顺路追赶。辉自信地说,沿岸牧草这么茂盛,马群不会跑远的。我一度担心马会跑到沙漠里,辉却十分肯定地说不可能。
“它们怎么会往沙漠里跑呢?那里没有水也没有食物。”后来证明辉果然是对的。
由于喜克索斯人的到来,农民都放弃了田地,逃往城墙内避难。地里的玉米都长了一半,却无人照料。第二天不到中午,我们就看到了马群,它们正在一片田野上漫步,安静悠闲地啃着玉米。我虽然曾跟那匹受伤的黑马有过亲昵的接触,可此刻看着这成群的神秘动物,心里还是非常紧张。
“要从这么大一群马中抓几匹,一定会很危险、很困难。”我对辉说,想听听他的建议。此时我压根儿就没敢想要把三百匹马全抓回去,能抓二十匹我就心满意足了,五十匹我则会欣喜若狂。我以为我们得跑过去一匹匹地追,然后拿绳子将每匹马都绑住,我想这就是我们带绳子来的原因吧。
“我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都传言说你是个非常聪明的奴隶。”辉咧着嘴朝我笑,又是骄傲又是高兴,觉得他知道得比我多。“可见,传言不实啊。”
他教我把绳子编成缰绳,我们一连做了十几个他才满意。然后我们各拿着一个缰绳和一袋碎玉米,朝马群走去。我学着辉的样子,并不直接朝着它们走,而是略有偏斜,溜溜达达慢慢走过去,走到最边上的几匹马附近。
“现在,慢点儿。”辉提醒我,这时马抬起头看着我们,眼神里带着特有的坦率和孩子气,我后来对这种眼神非常熟悉。
“坐下。”我们一动也不动地蹲在玉米地里,一直等到马儿又开始吃草,我们才又慢慢起身往前走,等到它们再抬起头来,我们就又停下。
“蹲下!”辉命令道。我们又在玉米地里蹲下来,辉接着说,“它们爱听温和的声音。我小时候总给马儿唱歌,让它们安静下来。你听着啊!”他开始用奇怪的语言轻声唱了起来,我想这应该是他童年时那个野蛮民族的语言。
辉的嗓音,要说悦耳的话,那连乌鸦争咬腐肉时发出的叫声也动听了。离我们最近的马儿好奇地盯着我俩。我把手放在辉的胳膊上示意他静下来,我敢肯定马儿听了他的歌也一定像我一样痛苦。
“我来试试吧。”我轻声说,唱起了我给王子编的摇篮曲。
睡吧,小迈姆,统治黎明的神;
睡吧,小王子,将来要统治世界的人;
休息吧,卷发的小脑袋,快进入奇妙的美梦吧;
休息吧,胖胖的小胳膊,长大了既能拉弓又能舞剑。
离我们最近的一匹母马朝我们走了几步,然后停下来,嘴里也发出同样温柔的响动。它这是好奇,于是我继续柔声唱着,诱它过来。它后面还跟着匹小马驹,是一匹可爱的红棕色小马,抬着脑袋,竖起耳朵,模样楚楚可怜。
我对鸟和动物有着特殊的敏感,所以此刻就开始明白如何抚养这群陌生动物了。凭着直觉,我很快就学会了如何跟它们相处,不用再完全依赖辉的指示了。
我仍然轻轻地唱着,同时抓起一把碾碎的玉米伸手递向那只母马。我立刻就明白以前它也曾这么被人用手喂过食物,它知道我这是要给它吃的。它宽大的鼻孔里传出粗粗的呼吸声,往前朝着我又走了几步。我到今天还能清楚地记起当时的情景,它走过来,优雅地低下头,把嘴凑到我的手上,舔了几口,那一刻我又是兴奋又是颤栗,心跳都差点停止。玉米粉粘到了它的腮须上,我心里一阵喜悦,伸出另一只胳膊绕住它的脖颈,它也丝毫无意挣脱我,我把脸颊轻轻地贴在它的脸上,嗅着它身上那陌生却又温暖的气味。
“缰绳。”辉轻声提醒我,于是我照他事先教我的样子,把缰绳套在那马的头上。
“它是你的了。”辉说。
“我也是它的。”我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但的确如此,我们是互相俘获了对方。
剩下的马都看着这一幕。缰绳一套住母马,它们就都平静下来,信任地由着我和辉在它们中间来回走动。它们开始吃我俩手里的食物,还让我们挪挪马蹄,拍拍马脖子,摸摸它们那结实的马背。
在当时看来,这一切简直不可思议,而后稍一细想,我就觉得这再自然不过了。这些马一生下来就由人照顾、喂养,它们总是与人在一起,习惯了人的触摸,习惯了让人套上马具。我后来还发现,它们能识别出什么是爱,而且还能全力以赴去回报爱,这才是真正的奇迹。
辉也选了一匹马,套上缰绳,不停地吹嘘他有多了解马,跟我大夸自己的驯马经验。我心情畅快,所以这次倒不怎么厌恶他的狂傲。
“很好,”最后他说道,“我们现在要上马了。”说完他就把两手都按在马背上,身子往上一提,一条腿跨过马背,端正地骑在了马上,看得我目瞪口呆,惊讶万分。我疑虑重重地盯着他,觉得马肯定会激烈反抗,暴跳起来把他摔在地上,或者,至少也会用它那洁白的大牙咬住辉的腿把他拽下来。可是这马并没有这样做,而是安静顺从地站着。
“嘿,驾,宝贝!”他朝马叫道,把脚后跟往马肋骨上一蹬,那马竟听话地开始往前走,他又使劲催它,马小跑起来,然后疾驰飞奔。我想不通,辉怎么就能毫不费力地操纵了它。马在田野上驰骋,划出优美的轨迹,转了一圈,最后回到我站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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