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射手举起弓,把那支带有羽毛的箭拉到嘴边,紧紧瞄着我。我的视线刚好越过箭头看到他的眼睛,浓密乌黑的眉毛下,一对黑色的眼珠不安地滚动着,像蜥蜴的眼睛一样。喜克索斯人的那两匹马已经跑到了我左侧车轮的轮轴处,于是我拉动缰绳突然撞向它们,战车轮缘上插着的铜刀嗡嗡旋转,正好对着敌人的马腿。
那个喜克索斯车夫这才意识到自己犯的错误,惊慌地叫了起来。一边是深深的渠沟,一边是锋利的尖刀,他的马夹在其中,刀片离那匹朝我奔来的红棕色大牝马不过一只手的距离。
就在同一时刻,那喜克索斯射手放箭过来,不过他没料到我会突然转动方向撞向他们。那一刹那,由于恐惧,我产生了错觉,觉到那箭很慢很慢地朝我的脑袋飞来,而实际上,它如一束光一样神速射过我的肩膀,箭头擦了一下我的耳垂,一滴血滴落到我的胸膛上。
那车夫不得不使劲转动马车,想避开我的突然转向,外轮却滑到了渠边上,压得渠边开始下陷,战车随之倾斜,摇摇欲坠。
我继续拉紧缰绳,朝敌人的马车撞去,车轮上的刀片立刻扎进了那匹马的大腿,那可怜的牲畜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但我不能心软,又继续使劲用车轮撞它,尖刀搅得马腿上的血和碎骨飞溅,那马顿时瘫倒,踢着蹄子尖声嘶叫,把另一匹马也拉得摔倒在地。喜克索斯战车翻进了深沟里,挡板后那两个人被抛了出去,但是车夫随车跌进了沟里,被倾覆的车身和重重的车轮压住。
我们自己的战车也非常危险,擦着渠边滑动,不过我成功地勒住了马,把它们拉了回来。
“吁!”我让马慢下来,转身往后看。喜克索斯战车跌落的地方腾起一团尘土。我驾着马车继续小跑起来,河岸就在前边,只有二百步远了,路上也再没有什么阻挡我们了。
我转身再最后看一眼。那个喜克索斯射手被抛出来摔在沟边的污泥坑里,躺在那里动弹不得,英特夫领主躺在离沟边稍远一点的地方。我真的觉得,他要是躺着不动,我就不去理会他了。可是就在那时他坐了起来,然后摇晃着站起身来。
这一下,我对他的所有仇恨都涌上了心头。我的血液沸腾起来,眼睛后面的血管似乎都要崩裂,视线变得模糊,似乎是蒙上了一层血光。我喉咙里发出一声愤怒的吼叫,鞭打着马绕了个圈,转向堤道跑回去。
英特夫领主就站在我的马车路线上。他头盔丢了,兵器也掉了,似乎还有些晕眩,脚下摇摆不定。我又鞭打着催马快跑,车轮隆隆向前行驶。我驾着战车直直朝他冲过去,他蓬乱着胡子,上面的丝带都沾满了污泥,眼睛还依然呆滞迟钝,但是等我的马车近了,他却突然清醒过来。
“不!”他大叫着开始往后退。抬起双手似乎想挡开厚重的马车和奔跑的马匹。我瞄准他驶过去,而这最后关头,他的黑暗保护神又一次救了他。我就要撞到他了,却见他纵身一跳,躲到了一边。我先前见他蹒跚摇晃,以为他已经虚弱无力了,没想到此刻却如此迅速敏捷,像只遭猎犬围追的豺狼。战车又重又笨,不能灵活快速地来回拐弯,无法跟得上他左躲右闪的奔跑速度。
车没撞上他,但由于惯性继续往前跑。我拽着缰绳想拉住马,但马还是又往前跑了一百来步,我这才能调头把车转过来。等我们转回来时,英特夫正往那渠沟边跑,想躲在那儿。我突然想到,他到了沟边就能安全吗?于是狠狠拍马朝他追了过去。
这次他的保护神终于抛弃了他。他快要跑到渠边时,忽然回头看我,没留心脚下有块硬土,撞了上去,扭伤了脚踝,重重摔倒在地,但很快他又像耍杂技一样跳了起来。他想继续跑,但是脚踝伤得比较重,跑也跑不动,他蹒跚着挪了一两步,然后单脚跳着往前走。
“你终于落到我手里了!”我朝他尖叫一声,驱车冲过去,他单脚站定,转过头来看着我,脸色苍白,豹眼圆睁,眼神里流露着深深的仇恨和怨意,映射出他那颗残酷、扭曲的心灵。
“他是我的父亲!”女主人在我旁边哭着喊道,她把王子的脸埋在怀里,不让他看到这一幕,对我说:“放了他吧,泰塔,他毕竟给了我生命啊。”
我一生中从来没有违抗过她的命令,只有这一次是例外。我没有勒马停下,反而盯住英特夫领主的眼睛,这一次,我毫不畏惧。
都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想再耍我一次。只见他又一次敏捷闪身,用尽力气跳向一边站定,避开了车身和车轮,但却没有避开车轮上旋转的刀。一把刀钩住了他盔甲上的鱼鳞链,刀尖划破盔甲钩破他肚子上的肉。那刀子随车轮快速旋转,肠子就跟着缠在刀上,被拽了出来,就像是一条从河里捞出来的大河鲈,叫人放在木板上用鱼刀旋转着取出内脏。
肠子拽着他拖在我们的车后,起初他并没有倒下,后来越来越多的内脏从他的腹腔里被掏了出来,他这才慢慢倒下。肠子从肚子里拽出时,他先是用两只手竭力捂住,但仍然还是从指缝里滑落出来,他的样子就像是被人拿奇形怪状的脐带绑在了战车转动的车轮上。
他发出的尖叫声无比凄厉,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听到。这叫声现在有时候还会在噩梦里纠缠着我,就这样,他到死都不肯放过我,用他最后的残忍折磨着我的余生。无论我多么希望能忘却,都永远无法忘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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