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紧紧追着两只羚羊,慢慢超过了它们,这时其中一只羚羊飞奔的蹄子踢起了一块锋利的燧石石头,有我大拇指那么大。迈穆农还没来得及低头,那石头就打中了他的前额。当他抬起头看我时,我看见他眼睛上方砸出了一道浅浅的伤口,鲜血正一滴滴流下来。
“你受伤了,迈穆农!”我喊道,开始抓紧缰绳停下马。
“没什么”,他一边说,一边用斗篷的一角擦血。“别停下,泰塔,继续追它们。如果你不追,克拉塔斯就赢我们了。”
于是,我们继续驶向灰尘里,在我身边,塔努斯的箭嗖嗖作响,小王子像第一次追兔子的小狗一样欢呼雀跃。
一些羚羊冲破我们的包围圈,逃进了广阔的沙漠,而其他的则被赶回了包围圈。人声沸腾,马嘶不断,充满着胜利的兴奋,而羚羊则嘶嚎哀叫,因为利箭不断射进体内,它们不断倒下,弯刀般的羊角与飞扬的马蹄乱成一团。周围都是蹄子声与车轮声,而我们则被淹没在灰尘黄烟里。
即使是最优良最善战的战马,它的奔跑速度也有极限。最后我让佩兴斯和布雷德放慢脚步时,它们身上的汗水和灰尘粘在一起,都变成泥块状,两匹马垂着脑袋,筋疲力尽。弥漫的飞烟慢慢地飘散了。战场上景象骇然。
我们的队伍四散在整个平原上,我数了数,有五辆战车在追赶中掉了轮子,翻倒的战车像一个坏脾气的巨人摔坏的玩具。受伤的士兵躺在摔毁的车旁,其他一些士兵跪在旁边,为他们处理伤口。
那些没有损坏的战车也停下来了。马都已筋疲力尽,肚子两侧因大口喘气而鼓得很高,白沫从马嘴上滴落。每匹马都满身是汗,好像刚刚游过一条河。
猎物也一样乱七八糟地分散在战场上。很多羚羊都已经死了,侧身倒在地上,还有许多非瘸即残,也有一些垂着头站着,或是一瘸一拐地从沙丘间走开。杂色的兽皮暗淡无光,上面有一个个的暗色血迹,那是箭杆留下的痕迹。
每一场逐猎,结局都难免叫人神伤:猎人的兴奋和热情都已冷却,却需要收拾受伤的猎物,结束它的痛苦。
在我们附近,我看见一头老公羊瘫倒着坐在后臀上,前腿直直地挺在我前面,后背上高高地插着一把箭。我知道箭头已经刺入了它的脊梁。我从战车的侧板架上拿出三支箭,从踏板上跳到地面,向着这只公羊走去,那羚羊甩过头来看我,然后,用尽最后的力气,拖着瘫痪的后腿向我进攻而来。它用那两只又黑又长的角向我冲来,但眼里充满了死亡时痛苦的泪水。我被迫朝它心口射了两箭,它最后哼了一声,滚在地上,抽搐了一下,就不动了。
我爬回车上时,看了看王子。他两眼泪水,血渍斑斑的脸上流露出对这头羚羊的无比同情。他把头扭开,以免我看到他的眼泪。但我为他自豪,因为,对自己追逐的猎物没有同情心的猎手,绝不是真正的猎手。
我托起他长满卷发的头,让他的脸对着我。我轻轻地擦去他额头上的血,并用一条亚麻布把伤口包扎好。
那晚我们就在那个开满鲜花的平原上宿营,花的甜美芬芳在黑暗中袭来,掩盖了这场屠杀的血腥味。
天空中没有月亮,但撒满了星星。群山沐浴在它们的银光中。我们围着篝火坐到很晚,把羚羊的肝和心放到火上烤着吃。起先小王子坐在我和塔努斯中间。但各队将领和士兵争着引他注意。他已经偷偷赢得了所有士兵的心,他们邀请王子到身边来,而王子也毫不拘束地从这群战士间转到另一群。他们说些小王子能听懂的话,善意地跟他开着玩笑,小王子跟他们待在一起,一点儿也不紧张。
战士们对他头上那点小伤大加赞扬,“现在你是一个真正的战士了,”他们告诉他,“就像我们一样。”于是,他们把自己的伤疤露出来给他看。
“让他和我们一起来,你是做对了。”我告诉塔努斯,我们两人自豪地看着他。“这是对将才苗子最好的训练了。”
“人们已经喜欢他了。”塔努斯赞同地说,“一位将军需要两样东西,一样是运气,另一样是军队的献身精神。”
“只要不是太危险,每次出征都要让迈穆农随行。”我这样做出决定,而塔努斯哈哈笑了。
“那得你去说服他母亲了。有些事情可是我力所不及的。”
篝火的另一面,克拉塔斯在教迈穆农唱删减版的军队进行曲。小王子嗓音甜美,声音清脆,人们击掌合拍,轻声伴唱。后来我在战车身下铺好了床,想让迈穆农去睡觉,战士们却都大声抗议,连塔努斯也支持他们。
“让孩子和我们再多待一会。”他命令道。一直等到后半夜,我才终于把王子裹在我的羊皮被里。
“泰塔,我有一天也能像塔努斯领主那样射箭吗?”他问道,睡意蒙眬。
“你会成为我们埃及最伟大的一名将军的。有一天我会把你的胜利都刻在一块方尖碑上,这样全世界都会知道的。”
他躺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能给我一张真正的弓,而不是儿童玩具?”
“等你有力气能拉弓的时候。”我允诺道。
“谢谢泰塔,我会做到的。”然后就在我吹灭一盏灯的工夫,他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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