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塔!”他在一百码外就向我尖叫,“马!可爱的伊西斯女神发发慈悲救救我们吧!马!”
他放低了坐骑,我纵身跨到后面,抱住他的腰。“别费时间说了,”我在他耳边喊,“快骑,伙计,快骑!”
马匹有一半已经倒下了,但我先跑去看佩兴斯,它是我的最爱。这匹母马侧躺在地,肚子鼓着。它现在老了,灰白的毛像霜一样挂在嘴边。自从布雷德被公象杀掉以后,我就没用它拉过套。尽管它不拉车了,可仍是最好的母马。它的小马驹全都继承了它的勇敢和智慧。最近它还刚刚生了一只漂亮的小公马,此刻正站在它身边,焦急地看着。
我跪下来蹲在它身边,“怎么了,我勇敢的心肝?”我温柔地问。它听出了我的声音,睁开了眼睛。
只见马的眼睑上粘满了黏液。我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它的脖子和喉咙都肿到了平时的两倍。一股恶臭难闻的黄脓正从嘴和鼻孔淌出。它在发烧,浑身烫得很厉害,身上散发出来的热量像堆篝火一样炙热。
我抚摸它的脖子时,它挣扎着想站起来,但太虚弱了,又倒了回去。它喉咙像是卡住了,大口喘着想换口气,鼻孔里涌出浓浓的油状脓液,正好堵住了喉咙,每次呼吸都需要挣扎。
它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哀求,充满了对人类的信任。这种悲哀和无助深深地征服了我,我痛苦极了,是一种生平从来都没经历过的痛苦。我撕下肩上雪白的纱巾,为它擦拭鼻孔里淌出的脓,但无济于事。我刚一擦掉,新的脓又淌了出来。
“泰塔!”辉对我说,“每匹马都感染这种瘟疫了。”这话分散了我的注意力,我离开了佩兴斯,快步奔到其他马匹那里。一半马已经倒下了,那些没有倒下的马,大多数也都在蹒跚摇晃,有些开始从嘴里淌黄脓。
“我们该怎么办?”辉和其他车夫都在向我求助。他们的信任让我觉得沉重。他们以为我自己一人就能挽救灾难,而我却没有这种能力。我不知道有什么良方,甚至连最笨、最极端的疗法也一个都想不出来。
我跌跌绊绊地回到佩兴斯身边,擦掉刚淌出来的臭脓。我眼睁睁看着它飞快地衰竭,每呼吸一次都要经过拼命的挣扎。我极度悲伤,虚弱无助,我知道我的泪水会很快涌出来,我知道无论对人还是对马,我都不再有任何用处。
有人在我身旁跪下,我抬头看是希卢克马夫哈巴尼,他是我交的一个朋友,为人热情友善。他把我看作是他的主人。“是角马的病。”他用简单的语言说,“很多会死。”
我看着他,想着他的话,混乱的脑子里开始有了头绪。我想起了那群板岩色的动物,它们的哼唧声,它们流出的黏液,想起了那群动物漫山遍野、昏天黑地洪水般流动的情景。我们竟还以为那是神的恩赐。
“角马来时,疾病害死了我们的牲畜。那些没死的就安全了,不再生病。”
“我们怎样救它们呢,哈巴尼?”我问,但他摇摇头。
“没办法。”
佩兴斯死时,我抱着它的头,它因为窒息抖了一下身子,蹬了一下腿,然后全身松懈下来。我悲痛地发出一声低沉的呻吟,感觉要跌进绝望的深渊中。抬头时,我透过泪水看见佩兴斯的小公驹也倒下了,脓液正从喉咙里涌出来。
那一刻,我的绝望变成了愤怒。
我跑到马驹身边,叫哈巴尼拎桶热水来。我用亚麻布浸上热水擦拭小马驹的喉咙,试着为它降温消去脖子的肿胀,但没有作用。脓液还是从鼻孔里流出来,脖子发热,肉皮胀得像充气的气囊。
“它要死了。”哈巴尼摇着头,“很多会死。”
“我不会让它死。”我严肃地发誓,然后让辉跑到战舰上取我的药箱。
他回来了,但晚了,马驹已奄奄一息。它憋得透不过气来,我用手疯狂地抓住它,我能感觉到它的力气正在消失。我摸到它的喉咙下突起的气管。我轻轻割破一层皮,露出了白色的气管,然后按住刀,用刀尖穿透坚硬的鞘,空气立刻从窄孔中进去,马驹的肺部开始充气,胸部随之鼓了起来。它又开始了平稳规则的呼吸,不过很快气孔就被血和黏液堵上了。
我慌忙从最近的战车上砍下一节竹子,切出一段空管,插进伤口里。竹管撑开了伤口,空气可以自由地进出,小马驹不用再挣扎着呼吸了。
“辉!”我喊他,“我教你救它们的方法。”
赶在夜色降临前,我已经教会了一百多名战车手和车夫来做这个原始但有效的手术。借着颤动的油灯,我们整个晚上都在忙碌。
此时皇家马队里有一万三千匹马。尽管我们努力了,但也救不了全部。我们一直不停地忙,血从割裂的喉咙里流出来,凝成黑块,沾满了我们的胳膊,实在是累得筋疲力尽了,我们才倒在草捆上躺一个小时,然后又赶紧蹒跚着爬起来继续工作。
我把这种瘟疫叫作黄死病。这次瘟疫中,有些马并没受到太大的影响。它们对这种瘟疫似乎有一种内在的抵抗力,鼻孔里排出的脓物和角马群的一样少,它们中很多一直没倒下,没几天就康复了。
可是却有许多马,还没等我们割开气管就死了,甚至还有些马,我们虽然成功做了手术,却由于手术伤口的溃烂和病变而死去。当然,还有很多马正在草原上出征,我帮不上忙。迈穆农王子的战马死了三分之二,不得不放弃战车,走回到奎拜两河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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