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队主力出发了,我和辉则带领五百名马夫和一支战车队,留下来等候角马的迁徙。角马总是说来就突然来了,黑压压的一大片铺满金色的大草原。我们驾着战车,迎头捕捉它们。
这些动物又丑陋又笨拙,抓起来并非难事。我们驾着战车冲向它们,等战车跑过它们身边时,就扔出一个个绳套,套住角马头。角马跟我们的战马不一样,它们缺乏速度,也没有战斗力,被绳子套住后,只是略微挣扎一下,就听命于人,任由我们摆布了。我们仅用了十天时间,就抓获了六千多头角马,关进了尼罗河岸上事先建起的栅栏里。
关进栅栏后,才最能看出它们体力有多弱,无缘无故竟死了好几百头。我们对它们的照料可谓悉心周到,像养马一样,适时给它们喂食、饮水。但似乎它们天性更适合野外流浪,不愿被束缚起来,居然日渐消瘦。最后,抓来的角马差不多死了一半,还有很多也在后来回归的航程中死去了。
自洛斯特丽丝王后下令重返埃及后,已经整整两年过去了。我们的部队集结在第四道大瀑布的上游河岸,前面就是沙漠,穿过这条沙漠,就可以绕过转了一大圈的河流,缩短路程。
此前一年,我们已派马车队从此地出发。每辆马车上都装满了水罐,水罐里盛满尼罗河的河水,然后用木塞和热树脂封起来。在这段沙漠之旅中,我们每隔十英里,就设置一个供水站。我们在每个供水站都埋下了水罐,一共有三万只,埋在地下是为了防止烈日暴晒导致水罐爆裂。
我们的队伍差不多有五万人,还有许多牲畜,包括我的那群日益减少的角马。所以,供水队的任务永无休止,整个一年中,他们每天晚上都要载满河水出发远行。
我们则在河岸上等着,等到新月升起,才好借助月光穿越茫茫大漠。我们按照计划,在一年中最凉爽的季节起程,但即便如此,太阳的热度还是叫人和牲畜都无法承受,我们只有在夜晚才能前进。
在我们就要开始沙漠之旅的前两天,女主人对我说:“泰塔,上次我们一起在河面上钓鱼是什么时候?准备好你的鱼竿和小船吧。”
我知道她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想和我商量。我们驾着小船顺着碧水漂流,等到了远处的河岸,我把小船停靠在一棵柳树下,那里不会有好事者偷听到我们的谈话。
我们先是讨论了一阵即将要开始的沙漠之旅,然后憧憬了一下回到底比斯的情景。
女主人叹了口气:“泰塔,我什么时候才能再看到那华丽的城墙啊?”我只好说我也不知道。
“若蒙神灵庇佑,明年这个时候我们就可能到了埃勒芬蒂尼岛,尼罗河汛期的涨水会载着我们的船驶过第一道大瀑布的。然后,就开始了战争,充满危险,也会带来财富,那时我们的命运就会像这河一样,潮落潮涨了。”
当然,她带我来这里,并不是要说这些的。过了一会儿,她的眼里就噙满了泪水,问道:“泰塔,塔努斯离开我们有多久了?”
我回答的时候声音也有些哽咽:“他此去天国,已经有三个年头了,主人。”
“三年了,那些我可以躺在他的臂弯的日子,全都加起来,也不及这离去的岁月久远啊。”她沉思道。我点头不语,不知道她要引出什么话题。
“自他走后,泰塔,几乎每天晚上我都能梦到他。有没有可能他趁我睡着的时候回来,再留给我一个孩子呢?”
我谨慎地答道:“天国里各种事情都是有可能的,所以我们告诉人们特修缇和贝凯莎就是那样怀上的。不过,若论真相,考证起来,我从未听说过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们彼此都沉默了。片刻后,她把手放进河水中轻轻撩水,再拿出来,看着水滴从指间滴落。她没有看我,却悄声说道:“我想我又怀孕了。我有些时日没来月经了。”
“主人,”我机警却平静地回答,“女人到了您这个时候,身体是不大可能再孕育生命的。”我们埃及的女人就像沙漠中的花儿,开得早,凋谢得也快。
她摇摇头:“不是的,泰塔。不是那样的。我能感觉到有婴儿正在我身体里生长。”
我默默地盯着她。又一次,我感觉到不祥的征兆,仿佛死神晃动着翅膀从我身边轻轻擦过,我胳膊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你不必问我是不是有了另外的男人。”这一次她抬起头来,直视着我的眼睛,说道,“你知道我不会的。”
“这点我很清楚。但是我也很难相信,你能和鬼魂孕育孩子,不管你们多么相爱,不管你多么希望他能回来。这会不会仅是你的想象?你可能太渴望能为他再生一个孩子了。”
“你摸摸我的肚子,泰塔,”她命令我,“这里有一个活的生命,每天都在生长。”
“我今晚再看吧,在您的寝房会安全一些,这里河面上可能会有人看到我们。”
女主人裸身躺在亚麻床单上。我先是仔细观察了她的脸,而后检查全身。以男人的眼光来看,我觉得她可爱如昔;但作为一名医生,我却分明看到,岁月的无情和荒野生活的艰辛已在她的身体上烙下了残忍的痕迹。昔日满头的乌发如今已银丝过半,额头也爬上了几道深深的皱纹,丧失至爱之痛,国事劳碌之累,摧残了她的容颜,带走了她的韶华,红颜已老,青春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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