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没戏了。李广仁也死了。怎么办……好像老人的手还在动。
他立马扑到李广仁身旁,单膝跪下伸手去撇过老人的头。忽然,眼前老人的面容惊得他目瞪口呆。这个仍有微弱呼吸的老人和自己多年的邻居韦广运长得一模一样。
到底是怎么回事?
“广运伯!……”他疑惑地自言自语道。
老人原本早在几分钟之前就可以咽气了,但他听到了枪声。枪声意味着有人来了,枪声意味着有希望了。这个希望不是指他自己能够得救,他根本不奢求自己还能活下去。他的兄弟、他的长官、他的战友都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他更希望自己能够尽早归队。可是他还有使命,虽然这个使命已经没有了意义,但是他认为他清楚那个使命里隐含着的秘密。如果这个秘密被掌握在那群杀手手里,那么必然会给这个历经苦难、好不容易得到安定与和平的国家带来深重的灾祸,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尽力撑下来。一定要等到那个即将到来的人,并设法告知来人如何去阻止那些杀手,不论来者是国民党还是共产党,是桂系还是黄埔系。
他几度都已感觉到了平静和温暖,感觉自己像是浸泡在暖洋洋的温泉里,晒着灿烂明媚的阳光;看到了兄弟、长官、战友满面笑容地向他挥手问候,但总是又被枪声拉回到这个冰冷痛苦的世界里,而那枪声依旧那么遥不可及,后来枪声沉寂了下来。他看到了冯道恒处长开着汽车来接他,他们座上轰鸣的汽车来到188师师部,战友们举起酒杯庆祝他完成了任务,当他端起了酒杯正要喝下那杯美酒时,他又听到了枪声,那枪声还是那么遥远,但他又开始感觉到冰冷和痛苦,虽然已经没有先前那么冷,那么痛了,可他还是感觉到了。他听到哥哥在叫自己的名字“广德,快点、快点就差你了,今天是冯教官上课,马师长也来了”,他还听到了黄镇富的声音说道“广德兄,今天德公、健公、九叔要来训话,你还不赶快过来吗?”……黄镇富!这个名字使他又感觉到了痛苦。……黄镇富……那个瘸腿的老人……他住在乐群路……他使用了化名,他现在姓覃……杀手今晚会去找他。他感觉到那股锥心的痛正逐渐平复,已经已经完全感觉不到冷了。后来他忽然听到一个阔别了几十年的称呼。是谁?是谁这么叫我呀?我不是广运伯,我是李广德。我还没死!我现在不能死……是那个孩子!对!是那叫凌觉的孩子。是那个参加了中越边境战争的孩子。他来了,他小时候我抱过他,带过他,他七岁时,我离开了柳州。哥哥是对了,应该把那个使命告诉这个孩子。我错了,我要弥补我犯下的错误。可是我现在动不了了,我要告诉他……
当老人意识逐渐恢复时,他突然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他挣扎着从死亡线上缓过一口气来,因为他听到了希望,感觉到了可以阻止杀手的希望。他勉力翻开眼睛,看到了这个阔别了二十九年的孩子,他知道这孩子有能力去阻止那群杀手。一股强烈的快慰感涌上心头,驱动他那颗行将停止跳动的心脏继续运行,他的大脑开始恢复清醒,但是此刻他几乎感觉不到自己躯体的存在,因为他的血液已经差不多流干了。他强迫自己要说出话来,他嘴唇开始抖动起来。
“你是……凌……光的……儿子,我……我认识……你们父子。”
凌觉连忙蹲下,将李广仁的上身抱入怀中。
“你怎么会认识我?你怎么和广运伯长得一模一样?”
“韦广运是……是我的化名……我原名叫李广德,广雅路……那个是我的……孪生兄弟……李广仁……”
“李广仁!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昨晚被人杀了,凶手还嫁祸于我,还有外面村子里的彭老板也被杀了,这是怎么回事?”
“听着孩子……我快不行了……那些杀手在找……找几张照片……民国时的照片……照片里隐藏着……一个重大的秘密……杀手……他们今晚……会去柳州乐群路……公厕旁边找……找一个姓覃的瘸腿老人……他手里还有一张照片……你一定要先找……找到那个人……暗号是……是‘同期……的……的……桂花’……”
老人呼出最后一口从阎罗王那里赊来的气息后,眼睛慢慢闭上,头颅向凌觉怀里一摆,再没有一丝生机。老人就此走完了他凄惨壮烈的一生,他早年与兄长放弃优厚的家庭生活,涂改年龄去应征广西学生军参加惨烈的卫国战争。那些年里,他几度从战友与敌人的残肢断臂中爬出来,伤愈后又再度投入那炮火连天、硝烟弥漫的战壕中去。今天临到死时,他仍旧没有放弃作为一个军人的荣誉感与责任感,他坚持到了最后,他已经把信息传递给了后来人。他知道这个后来人不会辜负他的期望,所以他可以安心的离去了。在另一个世界,他的长官、战友、兄弟已经排好了酒席正等待着他的到来,在那里,他们将举杯同庆,对酒高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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