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手头拿到了比较有分量的证据,我们依法对晶华大酒店的有关人员进行了询问。主要的对像是酒店保安部经理赵东来,以及酒店老总李安民。这两人在起初都是一致的态度,对酒店曾发生过“流血事件”的指控坚决否认;但当我们一一罗列我们的调查结果时,两人的态度向不同方向发生了转化。赵东来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耍起了无赖。而李安民呢,经过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之后,选择了有利于己的退让回答。
“噢……”他在我们的再三追问下,仿佛恍然大悟似地,“你们说的是那事儿啊?嗨,那真是一件芝麻大的小事儿,我们这么大的酒店,工作那么多,这种小事儿我哪儿能都记着?就是有个客人喝多了点儿,心里不痛快,吹毛求疵,和服务员发生了一点小矛盾。我们的人很快就把这事儿给解决了呀!”
“什么样的‘小矛盾’?”我们追问。
“没什么,真没什么……”李安民含糊其辞,“就是双方互相推搡了几下吧。那人酒喝多了,说话不克制,我们的服务员才……”
“这人叫什么名字?”
“名字?我……没什么印象了。这不过是小事嘛……”
“据我们调查,这人姓陆。”
“姓陆?”李安民一副患了失忆症的模样,“这……客人太多,我不可能记着每个客人的名字吧。”
“你们对住店客人没有登记吗?”
“那人只不过来我们餐厅吃饭,又没住店,怎么会有记录?”李安民反问我们。
“发生纠纷后,你们没有对客人做什么补偿?”
“本来就是他理亏。酒醒以后,他就自己走了。”
“和客人发生纠纷的服务员呢?我们想找他了解情况。”
“出了这种事,服务员还能留?早开掉了。”李安民的回答滴水不露,谈话进行到这时,他已经逐渐镇定下来。
那个姓陆的客人是问题的关键。我们暂且放下其他内容,主攻这个疑点。由于之前的调查一直有着掩人耳目的借口,可能还没有引起李安民他们太多的警惕。我们突如其来地抖出证据,令他们有些措手不及。李安民的话,从另一个侧面证实了那个报警电话的内容。我们越来越确信,李安民所说的“小纠纷”,很可能是一个不小的案件,否则,他们的极力遮掩就令人奇怪了。
我和李安民自多年前相识以来,第二次正面相对。他眼底隐藏着对我的忌恨,但因为遭遇新的不妙局面,这种恨意被另一种情绪压倒了。对他见风使舵的能力,我实在有几分钦佩。联想起过去种种牵连,我想,这个人做出什么恶事来,是不足为奇的。不过与此同时,我又觉得,他的恶劣行径虽经掩饰,却似乎仍显得浮浅。就好像是一潭臭水上一只飞来飞去的蚊子。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我模糊地猜想,那整潭的水下,又是些什么呢?
调查的过程充满了琐碎、试探和反复。我们缺少确凿的证据,李安民他们仍是自由的。这自然给他们统一口径提供了方便。他们对我们所提的疑问,都作出了“合理”的解释。我们明知这解释是谎言,却无力推翻。调查陷入了僵局,我虽然有一些焦虑,却并没有失去耐性,在看似无效的寻找中安静等待。
调查进行过程中,我注意到,上次自己暗查时看到的那些形迹可疑的年轻女孩子,忽然间都消失了。酒店里的生意一下子冷清了许多。我们已经打草惊蛇了么?这让我暗自忧虑。我们想了各种办法想得到那个陆姓客人的情况,但现在,再也没有一个员工会对我们吐露线索。曾经给我们作过证的两名员工,一名莫名其妙地“辞职”离开了,另一个,像是变成了哑巴,对我们所有的问题都以摇头作答。
岳琳一直关心地询问调查进展状况。听了我们反映的情况,她有相似的感觉,即晶华里必有某种内幕。问题是目前我们的证据不足,而调查工作已被公开,他们必然会想方设法弥补漏洞。近段时间,也会注意收敛不轨行径。这样一来,我们就更无处下手了。
这个时候,“猫眼儿”出现了。
这是个容貌俏丽的年轻女孩子,至多二十来岁。早在对晶华进行暗查时,我就注意过她。她有一个显眼的记号,左耳上扎了一溜四、五个眼儿,戴着不同式样的耳钉。衣服穿得很清纯干净,但眼神却非常活泛。看似规规矩矩地走着,心里别有用意的异性很容易就会发现,她其实不停地用眼神在搜寻猎物。
那时候,因为我一副来店消费的客人举止,和她交错而过时,两人有片刻的对视。我立刻发现,她用了一个眼神在向我发出信号。也许看我面无表情,她也没再继续放电,毫不尴尬地走开了。
后来调查公开化了。有一天,我和林光远开着警车准备离开酒店时,我一眼看见那个戴了一串耳钉的年轻女孩子下了一辆出租车,准备走进酒店。她不知为什么回头望了一眼,正好看向我们的方向。她似乎在原地停留了两秒钟,我们的车驶得远了,看不见她的表情了。
这些都是后来回忆起来的。因为当时没有特别之处,便和其他琐碎的记忆片段一样,被随便搁置在大脑角落。对酒店的公开调查搁浅后,我也着便装来过酒店两次,想不引人注意地再多了解些情况,但我发现,我已经被相当多的员工记住了长相。这使我的意图几乎失去了实现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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