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要有个人在眼前晃晃就好!”她眉开眼笑地说,“你不喜欢说话也不要紧。我也不会吵到你。你工作忙,只管忙你的好了!”
于是,我就从自己那套小房子里搬出来,住进温郁结婚前住的房间。环境的变化让我有些恍惚。我看着房间里温郁从小到大的照片,她一直钟爱的抱枕,她曾经爱读的书……我只觉得自己似乎从一个温郁身边,搬到一个更年轻的温郁身边,而且眼看着她一天天长大。搬进来的第一个夜晚,我整晚睡不着,心里酸甜苦辣,百感交集。我躺在温郁睡过多年的小床上,把脸深深埋进她用过多年的抱枕里,嗅到那丝隐约的、熟悉的气息,觉得自己就像在一个梦里一样。
我原以为,自己猜透了温妈妈的意思,不落痕迹地遂了她的一个心愿。可住了几天,我却意识到自己错了。想到温妈妈的孤单,虽然工作很忙,每天我都尽早赶回家,能够陪她吃晚饭,就算晚一些,至少趁她睡前和她说说话。而我每天回家,都能碰到李燕。她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活活泼泼地说话、做事,跟我们讲笑话,最后愉快地向我们道别、回家。那天我给她的难堪,她似乎全然忘了。
我不得不佩服李燕的韧性。我已经明白,温妈妈叫我搬来陪她,其实只是想为我和李燕多创造一点儿接触的机会。想到老人善意的用心,我很是感激。所以,当着温妈妈的面,我对李燕很礼貌。李燕一定清楚,我的礼貌中隐含着距离。但她很快有了对策,就是装傻。于是我们的地位发生了奇怪的变化,她常常反客为主,热情地“招待”我这个“客人”。
“秦阳平,你也吃啊。”李燕给温妈妈夹了菜,也给我夹。
我只得接了,并向她道谢。
“我的手艺怎么样?”
“不错。味道挺好。”
“是吗?那就多吃点!”又是一大筷子菜。
“哎,谢谢!我自己来。”
“别客气!菜很多,吃完了,明天我再做!”
“谢谢。我真的够了。”
“真的喜欢吃?”
“嗯。”
“那我以后每天来给你们做。”
“那怎么行?大家都挺忙的。”
“我不忙,温阿姨也不忙,对吧,阿姨?”她转向温妈妈,自然得到了温妈妈的支持,又转向我,“你再忙,总得吃饭吧。在哪儿吃也是吃。我们呢,两个人吃也是吃,三个人吃也是吃,又不多你这一双筷子。”
……
我被李燕弄得没办法。而她又并不是真的没有头脑,分寸把握得恰到好处。看我没招了,她便见好就收,就此鸣金收兵。为了避免我和她面对面“交锋”,她再也不跟我单独相处。即使夜里她要回家、温妈妈让我送她出门时,她也只跟我招招手,像是怕我会扣下她做人质似地,一溜烟地走开,径直奔到巷口,开着她那辆白色本田离开。
温妈妈呢,时时有意无意地在我面前说:“燕儿这姑娘挺好,活泼大方,待人诚恳,让人跟她在一起就开心。”
我顺口应和了,她便高兴。“你也觉得她不错吧?”
“是啊,她对你挺好的。”
“不光是对我!”温妈妈一点儿也不糊涂,“她怎么对你,你还不知道?”
“妈,你不明白。”我无奈地解释,“这是两码事。”
“我怎么不明白?”温妈妈明察秋毫的样子,“你也不是真觉得燕儿不好。你啊,说来说去,还是忘不了阿郁。”
我沉默不语。
“阿郁是我的亲生女儿,我当然了解你的心情。可她毕竟已经去了,过去的事情,你又何必老放在心上呢?阿郁是什么样的性格,你不知道吗?她要是看你这样……”
“妈,求你别说了!”我哀求道。
温妈妈只好叹口气,打住不说了。
温妈妈说得对。和李燕接触越多,越是发现她是个不错的姑娘。可这不能解决问题的症结。我当然知道,自己对过去无法释怀是一种不健康的心理状态,但人的感情便是这么无奈,它不因你心里有正确的方向,便能够依此方向前行。你心里悲哀了,就没办法让自己真的相信,你是可以不悲哀的。
2
天已经黑了。林光远家里有事,我们让他先回去了。办公室里只剩下岳琳和我,还在对陆海洋的排查结果进行分析。我告诉岳琳,四十七个陆海洋,已经排查了四十二个。剩下的几人,因种种原因,一时间难以联系上。如果真的像那个报警电话里所说的一样,有一个“陆海洋”在晶华大酒店出事儿,那么他应该就在这剩下的几个人中。
“本地的四十二个陆海洋,我们每个都见过面。综合各方面情况看,他们都可以排除在外。”我用笔将这些人圈掉,点着剩下的几个,一一向岳琳汇报道,“这一个,我们见了他的家人,说他十几年前就去了外地发展,这几年一直没跟家里联系过,不知道现在在哪儿;这个人呢,索性唱起了空城计,整个儿没人在家。听左右邻居反映,这个陆海洋,全家搬到外地一年多了,只是房子一直还空在这儿——这里我想说明一点,根据我们对晶华的调查,我们在找的陆海洋应该是晶华的常客,因此住在本地的可能性比较大。或者至少是经常返回本地。所以前面这两个人的可能性相对较小;接下来看这一位,家属说是公派出国,得半年后才能回来;最后这两位,都是在外地出差,可能过些天就能回家了。没有死亡的,没有受伤的,也没人报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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