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喽喽喂,小心肝,吃馒馒;吃馒馒,长蛋蛋!喂喽喽!”这是婆婆喂孙孙唱的歌谣。他徐徐地唱起,又发现唱得不合适,自己吐出舌头来。他用一个小勺接着红枣糊,慢慢地凑近相瑜的嘴。没见过一个外表如此粗旷的男人有这样细腻的动作与柔和的腔调。
一个死去的人会吃饭吗?相瑜喝下了喂的红枣糊。她没死?她睁开眼睛,看看面前的男人,也缓慢地扭头看看洞窟里的其它人,眼神空洞,若如无人。她变成了植物人!
水底的火焰忍不住要问:“你把她害成这样的吗?”
度本初抬头,眼睛里射出鹰枭般锐利的目光。“等会,我有话给你说!”
“好!”水底的火焰朗声地回答。
度本初埋头继续喂她的馒馒。喂得极慢,因为她的吞咽极慢,一小勺要喂进嘴里,要注意用勺子接住漏出嘴角的,要轻拍她的后背帮助吞咽。待壶里的红枣糊喂食大半,剩下一点,他仰天张嘴接住,吃干净,抹嘴。转头就问:“是你刚才说的?”
“是我说的!”
“说得好!是我害她成这样的!”
“为什么如此残忍?”
“残忍?当然!但是他们对她更残忍,如有谁能稍有些善心也不至于如此。可怜她如花似玉……但最开始作孽也有我的一份…”
“有你的一份什么呢?”
“我不该这样爱她!”说到爱字时,度本初的脸都红涨了。
“爱她,就致使她这样不死不活?”
“她不死不活了吗?我就没有觉得她在死活之间。她活得好好的,能说能笑,能跑能跳…是不是,三十年了,历历在目!”说到这里,他把怀抱里的相瑜手臂摇摇,似乎替她挥挥手,“这手还能打人呢!”
相瑜在此有三十年吗?不可能!看来这女人不是相瑜,只是与相瑜长得极像的另一个人。是谁呢?
“哦,也许我认错了。对不起!”
“你把她认作是谁呢?哦,是她!为什么你们这么像呢?”他在问睡在热床上的女人。“为什么呢?你没看见她,与你长得一模一样,一样的俏鼻子一样的亮眼睛,不差分毫哟!但是她的耳朵边没有红色的痣,脸上就只有这点分别,这让我多么惊奇。她还成了我们的王,她是她吗?真该让她来看看你!”
热床上的女人一动也不能动,度本初的话说得多了,她就发出嗯嗯的细声。度本初说:“怎么可能是她呢?可能吗?她死了的。”
说到这里,热床的女人的两颗眼泪突然从眼角滚出来,沿白暂的脸没落,如两颗星星划破夜空。度本初心疼了:“哦,哦,说到这里你就滴眼泪,好了,好了,不说这段伤心事。她活着的,长大了,昨天我还与她在葛藤上荡过秋千的。”
度本初的话前言不搭后语。
“我们与她捉迷藏、在她的头上——用石兰的香叶缠绕成花环,花环里插遍杜衡的花朵!腰上束着绿萝带和香桂枝,她在山间风一样跑,一把葛藤可以把她带到月亮上,也能带到天坑底之下。她在丛林的粗树根上像麂子一样跳过,在大瀑布上如彩虹一样飞起来!哦,你不哭了?好,就这样,我们有好多事要与她一起做。不说了,你睡吧,睡吧!”度本初把女人轻轻放回在热床上,梳理好她的头发。整理好后退出忘情兰的花丛。
度本初把手指架在嘴上,招呼众人追随他出去。经过一段蜿蜒曲折的路径。来到洞口,洞口长满了仙人掌,高约丈许,尖刺密集如针,根根直戳,地上成蔟的仙人球,洞壁的顶上倒悬着九重刺藜,根本无从下脚。
水底的火焰脱口而出:仙人阵!
度本初说:“不怕,跟着我来!”
这仙人阵是以仙人掌的尖刺为戟阻拦来人的,中间有陷坑无数,有无数玄机,人会在阵中踏错一步,仙人掌的尖刺齐齐地戳入人身上,有的剌尖上长有毒性,戳入体内奇痛无比。也算是白洞里的防护吧。度本初睁大眼睛,仔细地瞅着,他踏入的仙人球的地方,脚掌一到,仙人球便滑向旁边,一着一刺。
有度本初带路,仙人阵虽凶险,众人亦步亦趋地跟随,倒也平安而出,没有什么好表述的。他掩蔽好洞口叮嘱众人:“这是蛇巴人的禁地,以后不能踏入,擅入者必死无疑!”
众人喏喏。跟随他不消一个小时就来到了画蛇屋前。
在大黄桷树下,水底的火焰祭祀父亲的香灰还残存一缕,烛的根部还插在土里、烛油凝结。度本初耐心地带大家来此,一定是有话要讲。
他问水底的火焰:“那天,是你在此设祭?”
“没错!”
“祭奠的是你的父亲?”
“对的!我的家父就是度天行,度天行是我的父亲!”
“好!”
“那晚上,你潜伏在暗处?”
“对的,在暗处,看得真切!”
“为什么要躲起来?不光明正大的站出来!”
“这个要问他们。”他指着王明强和尚领队背上的柴桑鲁巴。“你们有所不知,他们一直跟随进山。你们从没摆脱过。当初我只是一个看稀奇的人。有他们在身后,我不明事理为什么急于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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