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会顺利完成的当晚,母亲就跟随父亲脚步而自杀。母亲原本打算连我也一起带走而让我穿上白衣,最后却打消了念头。母亲之所以把我留在这世上并不是因为为我年幼感到悲哀的亲情,母亲是在我胸口的血泪汨流出时,想到她应该留下一条血脉的。
我是会津藩士的最后一滴血。我怀着必得延续这条血脉留下后代,身为武士之女非尽不可的义务、胸前的伤痕,及母亲遗留的短刀,苟活至今。
当重太郎落马而变成无法生育时,也正因为这个缘故他对我而言已经不再是男人了。我也已经不年轻了,等到重太郎死去的话也已是无法生育的年龄了。所以我借了其他男人的种在我体内养育新生命,重太郎对我而言除了是障碍外别无其他。
而我和重太郎的生活还有另一种不幸。那就是当我嫁给重太郎后才知道他是萨摩藩士后代这件事。父亲不停憎恨的萨摩之血。尤其在重太郎因落马失去身为军人的名誉为止,我都没有特别理由去憎很重太郎的萨摩藩血统。重太郎是了不起的军人。对于只因一句尽忠报国就奉献己身的丈夫,即使那是父亲憎恨的血统,我也只能以这样敬畏的念头观望着。但,那不名誉的落马事件改变了一切。只因脚骨折就为身为军人感到屈辱烦恼,只会依靠我而窝囊地赋闲躺在病床上。每次看到这样的重太郎,父亲批评萨摩奸滑的声音就会在我耳边响起。我血中父亲的憎恶及我对重太郎的感受相加在一起而燃烧起来的情感,无力阻止。最后甚至到了不愿混上重太郎的血,只继承一种的血感到无上幸福。
到了现在我更突然觉得都是重太郎这个男人该负责任。若我和重太郎都早五十年出生的话应该就会有别的生活方式吧。一切都随着维新之战改变了。重太郎并不是从马上跌落,而是被这新时代的浪潮推落了。对于同样拥有士族之血,对天皇的忠心却只能以扭曲的形状表达,无法流露自己血统的重太郎就这样结束,我也感到可悲。因为要是一切顺利的话,就能将重太郎的血献给家父,以慰他在天之灵。而对我也是一样。我是我体内流着血的唯一支柱,非得一个人在这贼军造出的歪斜新时代活下去。
警察怀疑我烧了重太郎的遗书,事实上重太郎仅咏了辞世句而没有留下遗书。重太郎最后所咏的诗歌可说是身为武士之末裔随着所谓维新时代的洪流,而让血统狂乱的悲歌。
大轮菊花散尽 让其一片花瓣染上吾之血迹 浊世之秋
7
而事实上田桐濑津所说的这事件的真相,又过了三年我才完全明白。
明治45年,我经由寄住其家的叔父介绍进了银行的那年夏天,天皇驾崩,同时随之而来的是大正元年。
明治天皇的葬礼是9月13日,当晚乃木希典夫妇追随天皇而死。
乃木希典的辞世句中,有着“神离此尘世 吾仅追随天皇 后而去也”。
过了一星期,我注意到这位乃木大将的辞世句与三年前由田桐濑津的信末写到其夫重太郎的辞世句有其共通点。
乃木提及天皇的初句,与田桐重太郎的大轮之菊一语:离世及散尽;吾追随而去与染上吾之血迹——总之田桐重太郎的最后一首歌亦可作此解。
大轮之菊(某位重要人物)散尽(死去),自己至少尚能献上一片忠诚之血,为其殉死。
这只是偶然的暗喻吗?不,并非如此。尽管上下军阶相差极大,但就像乃木希典为军人般田桐重太郎也是军人。乃木将军以对天皇的忠诚结束其生涯,田桐重太郎立场有所不同,不,他的忠诚心因愚蠢的失误,提升到执著的男人。
而我一直到现在都忘记——军人说到菊花的话,就是意指皇室。那大轮之菊散尽的语句不正意味着明治天皇之死吗?
当然,三年前天皇尚未离世。但,这死不是也能造假吗?至少像重太郎这样终年卧病,与附近邻居毫无接触的人,要让他相信天皇已死并不是那么难的事。重太郎和外界接触的媒介只有妻子濑津之口而已。
田桐重太郎从濑津口中得知这三年历史是有问题的,因而以为明治天皇在三年前业已驾崩。于是重太郎以未全其忠义的军人的最后自尊,为这虚构的天皇之死而殉死。
这样想的话,这件事的各种谜题就解开了。我一整夜反复读着三年前的日记。
那一晚田桐重太郎死亡的时间的确是七点之后,七点时我从纸窗上看到的军装人影——正是重太郎本人。重太郎要为天皇殉死的话,自杀时身着正式的军装是理所当然的。
但被发现的尸体是穿着睡衣,在丈夫的军服缝线上动点手脚,在他死后就将军服一片片拆开披上沾着血的睡衣。而沾了血的军服就缝在从当晚来访过的军人那边借来的军服,所以濑津在我们面前抱着的是双层的军服。
当然,对濑津面百最重要的是如何加快重太郎脑中明治时代的终结时间。虽然以濑津一人之口仍以巧妙的演出突破这种难关,但她还是事先布好了棋子。
在那事件发生前不久伊藤博文死去。报纸上对他的死亡做了各式各样的报导,濑津仅让丈夫念全国人民服丧及暗示某重要人物死去的部分,而在事件后烧掉这些剪报。在丈夫身亡后毁掉这些证据花了一个钟头,然后走出外面叫住偶然经过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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