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听,你一言我一语,早已认定凶身是叶正之。梁家兄弟岂肯善罢甘休,与众乡人一窝蜂涌向叶家,赵虎唯恐事大,与地保李善追将而去。那叶家在庄头,不过一里远近,远远见得院门闭合。众人皆疑心:想必那叶正之早已逃之夭夭了。
近得前来,却见那大门是虚掩的。梁家兄弟早上前一脚踹开了大门,厉声喝道:“叶正之!你这直娘贼,滚将出来!”高呼数声,未见回音。梁家兄弟冲进房中,却见满地鲜血,地上躺着一人,双眼圆睁,正是叶正之。梁家兄弟惊诧万分,皆不敢上前,怯怯叫道:“叶正之,叶正之!”那叶正之毫无动静,原来早已死去多时了。梁家兄弟惊恐而出,众人闻听叶正之亦丧命,个个惊诧,有人暗忖:却不知是叶正之杀了梁汉卿,还是梁汉卿杀了叶正之?赵虎惊讶不已,不敢怠慢,急忙唤地保将众人赶出院去,封了叶宅。
☆、第一章 两书生(4)
自上任湖州,苏轼大兴便民之举,兴修水利,又亲历亲为,多有善绩,深得民心。这一日暮色时分,苏公回得府衙,尚未落座,夫人王氏呈过一封书信,苏公拆封取出尺牍,细细阅看,看罢,拈须思忖,半晌未语。夫人细声询问,苏公长叹一声,道:“临川先生走矣。”夫人道:“果如老爷所言,新法非长久之策。”苏公忧道:“荆公离开京城,现闲居江宁府,大权旁落,朝廷必有岸谷之变。”夫人道:“却不知何人得势何人失?”苏公苦笑道:“其未得之也,患得之;既得之,患失之。京城之事,何人又能预料?”夫人点头道:“老爷自在地方为官,难得一份清静。”苏公默然,良久,幽然叹道:“知其愚不适时,难以追随新进。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养小民。今之圣上,重任吕惠卿、李定之流,可谓耳塞目蒙。”
苏公夫妇又何曾料到,即便他等远离京城,亦难逃一劫。
正言语间,苏仁来报,只道是后衙门外有人求见。苏公询问何人,跟随家丁道:“回老爷话,来人有两位,一老一少,老者蓝袍青巾,少年白袍素巾,手中提着一个青布包袱。小的问那老者名姓,他道是林三……吉……”家丁几将忘记来访者姓名。苏仁疑道:“林三吉是何人?”苏公甚是疑惑,手拈长须,喃喃道:“我却记不得有唤作林三吉者。”转念思忖,不免一愣,道:“莫不是林三琪?”家丁不免满脸通红,垂首道:“似是如此……”
苏公奇道:“难道是正之先生到了湖州。”急忙令家丁引路,亲往迎接。苏仁跟随在后,嘀咕道:“这正之先生又是何人?”苏公急急奔至后院,但见门口两人,老者正四下张望,见着苏公,快步过来,两人四手紧握。苏公惊喜道:“果然是正之先生!怎不先使人告知,好令子瞻在十里亭外相迎。”那老者见着苏公,甚是激动,道:“子瞻兄休怪。”原来此人是御史林栋,字正之,号乌石,又号三琪,与苏公颇有交情,只因苏公常年外任,少有见面,但不时有书信往来。苏公问道:“正之兄怎的来湖州?”林栋叹道:“正之已告老还乡,此番顺道来湖州看望子瞻。”苏公心中甚是激动,问道:“正之兄家眷何在?”林栋道:“在城南刘家庄。”苏公不解,林栋道:“刘家庄庄主刘子直,乃是林某故交。”苏公奇道:“却不知这刘子直是何许人?”林栋笑道:“便是十年前离京辞任的前御史刘悫刘大人。”
苏公惊诧不已,道:“刘悫大人怎在湖州?我竟丝毫不知。熙宁二年,我与子由进京,刘大人正是此年离去,我早闻父亲言及刘大人之名,可惜不曾见过。”林栋叹道:“刘悫为人正直,深谙官场之道。十年前,他离京时便劝我归隐,可惜林某迟钝,未从他言。十年后,方才幡然
苏公见他似有隐言,急忙搀扶入室。二人坐定,那少年侍立其后。苏公好奇,正待询问。林栋召唤少年上见拜见苏公,却原来是林栋第三子林涧。苏公拈须思忖,感叹道:“我之记忆,那年先生于府中设宴,我曾见过他,遮莫七八岁光景。”林栋怅然叹道:“光阴恍惚,不觉竟有十年了。”苏公笑道:“我还记得,那正是荆公青苗法推行之时。”林栋似有所思,叹道:“子瞻兄坦白直率,先后两次上奏圣上,直言不讳。今回想起来,历历在目,林某不及也。”苏公笑道:“正之先生此言,羞煞子瞻了。”林栋道:“子瞻为人,光风霁月,林某素来钦佩。此番归田,特来相叙。”
苏公问道:“不知先生何故归田?”林栋叹道:“先年众御史,去者十之七八;今之御史台,皆是些唯利是图、落井下石之徒。林某已无立足之地矣。”苏公长叹道:“可惜今之贤良,或贬谪、或归隐,或囚禁、或断头,如此不知害却多少黎民百姓呀。”林栋叹道:“今小人得势,朝廷混乱。不知子瞻兄作何思想?”苏公思忖半晌,反问道:“正之先生之意是……?”林栋望着苏公,低声道:“朝中风云渐起,子瞻兄当激流勇退。”
苏公笑道:“我远离京城,外任湖州,避开是非,尚可为百姓谋些生计事。”林栋道:“我知子瞻奏折,屡言百姓疾苦,叙说青苗、捐税、征兵之患,真大宋忠良也。但事与愿违,李定之流甚是恼怒,屡在圣上面前言你不是。”苏公笑道:“我心天地可鉴,圣上自有分晓。”林栋苦笑一声,叹道:“子瞻切勿大意,小人之心,非君子可度之。”任凭林栋如何劝说,苏公不为所动。约莫两个时辰,林栋起身告辞,时近天黑,苏公怎肯放他离去,百般挽留,林栋无奈,只得令其子林涧回去通告,独留在府衙。二人把酒夜谈,至子夜时分方才歇息,其间苏公做诗两首,赠与林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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