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嗯。”
然后我问她有没有觉得身体不舒服,晚上能不能睡得好,想不想吃什么东西,她却再也不说一字,只是笑。
我伏在床沿哭。
除了哭,真的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常坤和石岩,以及其他当时在场的另外两个警~察,对石玲刚才所表现出来的反应特别吃惊。
石玲从醒来以后,没有对任何人笑过,无论谁跟她说什么,也都是不搭腔不说话,冷冷淡淡。
可她对我的反应,算不上亲热或者熟悉,至少看上去,她是认识我的。
很可能是她的某部分记忆正在复苏,能够记起一点什么,但很模糊,不太确定。
她所能模糊记起的那部分,肯定不是失踪那天的记忆,否则就不会给我这样算得上是友好的反应。
医生说慢慢来,肯定很快就能恢复记忆。
石岩握着我的手,很感激的表情。
然后常坤同意我出院。
也就是说,软禁解除。
付宇新陪黎淑贞一起来接我,开车把我们送到家,送上楼,然后去饭店点菜打包回家里陪我们一起吃,说一些笑话,轻松的话,无关主题的话。黎淑贞几次被他逗笑。其间还有两次她往付宇新碗里夹菜。
好难得。
真的比什么都难得。
送付宇新下楼的时候,他在楼道昏暗路灯光线里拥抱我,笑,说:“看来你母亲不是那么讨厌我。”
我也笑。
很紧地拥抱他。
这么暖。
陈家坞事件暂告段落,尽管还有无数谜团没有解开,但看上去似乎还能够圆满。
报纸和电视也都在报导,变态凶手,连环命案,警~察殉职,凶手当场击毙,等等等等。
我打听过于天光的遗体,他们按正常受害人遗体处理,因为没有家人认领,骨灰葬在城北郊区的公墓。
老苗的追悼会我没去,不能去,不敢去。追悼会后每个星期天我都带一束亲自挑选的百合或者雏菊——我们的花店里挑选的,去公墓看看他。
也会带一束,去城北的公墓,看于天光。
黎淑贞知道,但没有反对。
从陈家坞回来以后,她很安静,特别安静,某种宿命意味的妥协,也会让人心里生出栖惶。
☆、她到底认不认识我?
接下来的好一段时间,我们的日子过得很安静。
花店已经开业,悄悄开业的,没有摆花篮,没有放鞭炮,没声没息开始营业,就好像它根本从一开始就在那里的。
我们招了一个二十岁的女孩打理店铺,笑容明媚的女孩子,叫夏小雨,看见谁都像阳光样闪烁出满心快乐。
我有时候在店里,有时候不在。
警~察局里熟悉的那些人,偶尔会来店里看看,只是偶尔。
也有和老苗特别好的同事,在路过的时候,隔着马路,远远地看,从来不走进店里。
付宇新每个星期都会有一天买了菜来家里看我和黎淑贞,也到店里帮忙,所有邻居看见我们都笑,说黎绪的男朋友真帅,真好。等等等等。
付宇新的工作还是特别忙,非常忙,但他只字不提工作的事,我猜仍旧是陈家坞未完待续的那些事。
他不说,我不问。
我也不想管。
我实在管够了。
每隔几天我都会去医院看石玲。
她已经基本恢复记忆,能认识身边所有的人,记起自己从前的一些事情,连陈家坞发生的事情也能记起大概,只是整个状态还不是特别对,有时候看上去特别恍惚,有时候看上去有点神经质,有时候看上去又冷静地吓人。
我猜她应该还没记起自己失踪前的那一些细节,没记起那一整天她对我突如其来的恐惧和敌对情绪。
我每次去看她,她都朝我笑。
有一天,石岩送我走到医院的外面以后,凝思良久,跟我说:“不知道是不是我感觉有错,我总觉得,石玲好像根本没想起你是谁。”
我也有这种感觉。
尽管她朝我笑,回答我问她的问题,有时候会说我穿的某件衣服好看,有一次还说想去我的花店看看,但她的眉宇神情,她那种古怪的笑容,好像她根本不知道我曾经是她六年同桌,二十年的好朋友。
石岩说:“下次你过来,有意无意提一提你们从前的一些事情,看她记不记得。”
回家以后把在陈家坞经历的那些日子里发生的所有事情,一点一滴,一横一竖,全都记录下来。
把了结的,和未了结的,分成两部分记录。
了结的,仅仅是李云丽的案件,她用于老棺跟她发生过性关系作要胁,几年里面向于老棺勒索钱财,于老棺在她的降压药里混入氢化钾将其致死。
这是唯一一起证据确凿,凶手也认罪的凶案。
其余所有事件,都是未完待续,疑点重重。
哪怕凶手是陈乔斌已经很明确,可他用于杀人的那些毒,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得来,是否还藏匿于别处,会不会被另外的人发现继续用以谋杀?
谁知道。
我猜这些事情,与我再不会有半点关系了。
局里有令,对外封锁全部信息,包括对曾经参与专案组的黎绪。
可这世界上的事情,总有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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