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说不该让奥格斯画画,所以这个烂摊子就该由他来收拾。最后她放开儿子,找出心理医师的名片打电话给他。奥格斯立刻趁机溜到客厅,重新画起那些该死的方格来。
埃纳·佛斯贝的经验并不丰富。他现年四十八岁,从那双深蓝色眼睛、崭新的迪奥眼镜与褐色灯芯绒西装外套看来,很容易被认为是学术圈的人。但凡是曾与他意见相左的人都知道他的思想有点僵化、武断,还经常以独断而又自信满满的发言来掩饰自己知识的不足。
他取得心理医师资格才短短两年。之前他在提雷修市当体育老师,如果向他教过的学生问起,每个人都会大吼:“安静,畜生!闭嘴,你们这群混账东西!”当佛斯贝想要维持教室里的秩序时,就会吼这两句话,当然他只是半开玩笑。尽管几乎是个毫无人缘的老师,他却也把学生管得规规矩矩。正因为有此能力,才让他觉得转行应该能有更大的发挥空间。
他已经在欧登儿童与青少年医学中心服务了一年。欧登是个紧急安置中心,专收父母亲失职的儿童与青少年,但是就连不管在哪里工作都会极力捍卫服务单位的佛斯贝,也认为这个医学中心运作得不太理想。一切都只着眼于危急阶段的管理,长期工作做得不够。在家里受到创伤的幼童进来以后,心理医师们太过忙于处理精神崩溃与攻击行为,而无法投注心力去解决潜藏其下的原因。即便如此,佛斯贝仍自觉略有贡献,尤其是当他展现昔日课堂上的威严让歇斯底里的孩子安静下来,或是实际在现场应付紧急状况的时候。
他喜欢与警方合作,更爱悲剧事件发生后的紧张气氛。当天他值夜班,开车前往索茨霍巴根那栋房子的路上,内心兴奋而又期待。这种情况有点好莱坞电影的味道,他暗想道。一位瑞典科学家遭人杀害,八岁儿子也在屋内,而他佛斯贝则是受命前往现场设法让那个孩子开口。他对着后照镜梳整头发、扶正眼镜好几次。
他想营造一种时髦的形象,但是到达之后却不怎么成功。他摸不清那孩子在想什么。不过他觉得自己还是受到重视的要角。探员们询问他该如何向孩子提问,尽管他也没有头绪,但他的回答仍获得尊重。这让他的自尊稍微提振了些,因此他也尽力提供协助。他发现那孩子患有幼儿自闭症,从未开口说过话也从未接收过周遭环境的信息。
“我们暂时也无能为力,”他说道,“他的心智能力太弱,身为心理医师,我必须先顾虑到他需要有人照顾。”警察表情严肃地听完这番话后,便让他载孩子回家交给母亲——这又是整个事件中另一项额外的小收获。
孩子的母亲竟然是女明星汉娜·鲍德。自从看了她在电影《反叛分子》的演出后,他便对她充满遐想,念念不忘她的美臀长腿,虽然现在年纪大了一点,却风韵犹存。何况,她目前的伴侣分明是个混蛋。佛斯贝尽可能低调地展现自己的博学与魅力,不消片刻他便找到机会扮演权威,不由得更加骄傲起来。
眼看那个孩子一脸狂热的表情,开始画起黑白块状物,或是方格,佛斯贝宣称这样是不健康的,说这正是自闭儿很容易陷入的那种破坏性强迫行为,并坚持要立刻阻止奥格斯。此话一出,并未得到他期望的感激之情。不过他还是觉得自己有决断、有男子气概,与此同时,他差点脱口赞美汉娜在《反叛分子》里的精彩演出,但转念一想又认为时机恐怕不太恰当。也许是他误判了。
现在是下午一点,他已回到威灵比的连栋住宅,正在浴室里用电动牙刷刷牙,整个人筋疲力尽之际,电话铃声响了。本来十分气恼,但随即化为微笑。因为电话那头不是别人,正是汉娜·鲍德。
“我是佛斯贝。”他用一种文雅的语气说道。
“喂,”她说,“奥格斯,奥格斯……”
她的声音显得绝望又愤怒。
“告诉我出了什么问题。”
“他就只想画他的棋盘方格,可是你说不能让他画。”
“不,不行,那是强迫行为。但请你务必保持冷静。”
“你叫我怎么保持冷静啊?”
“孩子需要你镇定下来。”
“但我做不到。他不停地尖叫、乱摔东西。你说过你可以帮忙的。”
“喔,是啊。”他起初有些迟疑,接着却面露喜色,仿佛赢得某种胜利。“当然了,绝对没问题。我会安排让他住进我们欧登中心来。”
“这样不算是放弃他吧?”
“恰恰相反,你是为了他的需求着想。我会亲自安排,让你可以随时来探视。”
“也许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肯定是的。”
“你能马上过来吗?”
“我尽快,”他回道。他还得先稍稍打扮一番。接着他补上一句:“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很喜欢你在《反叛分子》里的演出?”
看到威廉·柏格已经在史都尔霍夫餐厅的桌位坐定,而且点餐时还点了最贵的香煎比目鱼和一杯普宜富美白酒,雷文并不惊讶,因为每次请记者吃饭,他们通常都会趁机敲竹杠。但真正令他吃惊——又生气——的是柏格竟然主动出击,就好像有钱有势的人是他。他为什么要提加薪呢?他应该让柏格如坐针毡、冷汗直冒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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