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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枪八说:“当初老四之所以入绺门,完全是为了打小日本子。现如今鬼子投降了,他就再也没有留下来的理由。其实他早就想走,说白了还是舍不得这些出生入死的弟兄才拖到如今。今儿个早晨,是大膘子送他下山的……”
秦队长说:“这就对了!裘四当家在小西天山脚下一定看到了些什么!既然此事与山寨有关,按常理裘四当家应该回来知会一声的。”
九枪八长叹了一声:“看来老四是铁了心不想再跟我们扯上啥关系了!其实,山寨也有对不住他的地方,这不怨他。”
这时候胡匪崽子们把受伤的曹老九用担架抬进了屋子,他的伤势看起来没有我想象的那样严重。崽子们都退下之后,九枪八对曹老九说:“当着秦队长的面儿,把你和大膘子之间的事原原本本说一遍。你他娘的要是敢掖上半句,今天我不但要给你开天窗,还要先给你穿穿雨衣!”
我悄声问黄三什么是“开天窗”和“穿雨衣”,黄三说:“这是他们的黑话,开天窗就是用冒烟的家伙把脑瓜盖儿掀开,穿雨衣是把犯了错的人剥光了绑在柱子上泼凉水。”
曹老九战战兢兢地挪了挪身子,说道:“这都是两年前的事咧!二当家你那时还没来小西天。有一次大当家领着我们去戚家坎砸窑,大膘子和他弟弟二膘子都去了。咱们砸的是张老抠家,他家有个使唤丫头,我瞧着水灵灵的就没管住裤裆里的玩意,就把她给……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那个姑娘是大膘子的失散的亲妹子。就为这事大膘子非要弄死我,后来大当家出来说话他这才算放过我。那知道这小子一直憋着劲不算完,今儿早我去他屋逛荡,看见他正拾掇东西,我去摸他的烟,结果从他怀里摸出来一把铮亮的喷子。我问他从哪倒腾来的,他就跟我抢,抢着抢着喷子就走火了……其实我想他故意打我的,他就是记着我糟蹋他妹子这个仇呢!”
“你就是怕他再报仇所以又打了他一枪?”九枪八问。
曹老九说:“大膘子打完我一枪之后想溜。他嘴里嘟囔着什么……噢,反正你早晚都得死!这绺子早晚都得亡!一个也剩不下……俺听他这话觉得奇怪,就跟死死地扯着他,后来兄弟们就赶过来了。当时二膘子也在场,二当家要是信不过我可以问问他。二当家,我当时就是被大膘子弄急眼了,不然我也不会开那枪,你千万得得给我做主啊!”
九枪八听过曹老九这番话之后,说:“秦队长,你看……”
秦队长说:“二当家,我看老九兄弟没说假话,他确实跟这件事没有太大的关系。至于贵寨如何处理他,我想二当家自有分寸,我们外人不便插嘴。”待崽子们将曹老九抬出去之后,秦队长才又说道:“刚刚我说到信号枪,二当家似乎对这把枪十分了解,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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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枪八沉默了良久,在这期间他那双锐利的眼睛有些黯淡无光。最后还是郝班长打破了僵局,他说有些尿急想方便方便,九枪八招呼崽子领他出了屋子。这时赵队长端起酒桌上的酒抿了一口,他说:“二当家,我们想去见见裘四当家,不知你可否告知他的去处?”
九枪八看起来有些为难,他的手指嘡嘡地敲击着桌子,好一会儿才说:“秦队长,我是不想再让老四卷进来的!山寨已经够对不起他的了……你们说的那只盒子真的就那么重要吗?非要找到它?”
秦队长用力地点点头。他的坚持让九枪八的眉头聚起一道深线。九枪八说:“好吧!我可以告诉你们老四的去处,只是我希望贵军不要为难他,他毕竟已经退出了绺门。我听山下传来的消息,贵军正在大力剿匪,我是怕老四……”
秦队长说:“这个二当家可以放心。贵寨当年跟着杨靖宇杨司令打过日本人,说到底寨子里的弟兄都是英雄好汉,自然不能同其他绺门相提并论。办完这件事情之后我也会向上级禀明一切,绝对会保证裘四当家的身家安全。”
九枪八这才说:“八十里外,鸡爪顶子。老四去找他的干爹方老把头了,那老头是他的救命恩人,常年在深山里穿林越梁的猎户,行踪不定。你们要是真有心就去找吧!如果真的找到老四,替我带句话,就说我九枪八对不起他,下辈子还跟他做兄弟!”
九枪八说起这“老把头”,我倒是想起郝班长跟我闲聊时候说过的一些话。他说东北的深山密林里有这么一种人,专门以狩猎、挖参、淘金、捡蘑菇为生,几十年穴居野外,从不下山,所有这里的百姓也称呼他们“洞狗子”。只是黄三在听完九枪八这一番话后,开始变得坐立不安。他支支吾吾想要什么,最后还是一口吐沫咽了回去。
郝班长解手回来之后,我们起身与九枪八告别,九枪八又吩咐崽子给我们备了干粮烧酒。秦队长谢过九枪八之后,说:“二当家,待我找到裘四当家再回山寨看望众兄弟,也请二当家跟咱们大当家知会一声,说八路军随时欢迎山寨的兄弟们下山。”
就这样,1946年大年初四的上午,秦队长带着我和郝班长以及黄三奔赴鸡爪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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