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我们进去,立即站起来的男人,很高、很瘦,眼光精明,是个典型接受事实,肯妥协的高级办事员。
“我的合伙人,赖唐诺。”白莎介绍说:“唐诺,这是卢騋梦先生,统一保险公司。”
騋梦和我握手,长长的手指包住我手掌意思了一下,嘴唇微笑一下,不见得和这次会面商讨有关。眼睛没笑。
“赖先生,久闻你们大名。”他说。
“好的,坏的?还是毁誉参半?”我问。
“好的。都是很好的。你在圈子里已经有很好的声誉了。我以为你……你会是个比较大的个子。”
“不必兜圈子了。”白莎把她肥大的躯体塞进她会叫的座椅:“所有的人都被唐诺的小个子骗住了。他是小个子,年纪轻,不过这杂种有脑子。
“我已经告诉过唐诺我们的协议,而且协议不会改变了。我只管金钱收支和营业部分,他管外勤调查。你现在可以告诉他,你要办什么案子了。”
卢騋梦又看了我一下,好像有点犹豫于不能接受我的外表,但终于自动坐了下来,从手提箱中拿出一份数据夹来,把数据夹放在膝盖上,但是他并不去打开参考它,他从记忆中向我简述案情。
“贺卡德是一个很成功的地产商。”他说:“在我们公司里保了各种险,也包括他自用汽车的全险。八月十三,他在哥林达市的北区开车。
“他向我们承认,他当时是累了,也可能是没有留心。他一直跟在一辆较轻的小车子后面通过市区。在到达正街和第七街交叉路口的时候,交通号志转为红灯。前面那辆车停住……贺卡德说前车停得很突然,但是没有任何证据。
“我们的客户贺先生撞上了前车。前面的车子是戴薇薇在开,加州,哥林达市,米拉玛公寓,六一九室。年龄,二十六,浅色发肤近金发,五尺四,一百一十二磅,是个赡养费一次付清,又快要用完了的女人,开的是辆又小又轻的好跑车。她自己说颈椎神经挫伤要求赔偿。
“你当然知道,颈椎神经挫伤是我们这一行的克星。汽车被人自后一撞,头颈突然向后一仰,有如鞭子打出去,向回一收,劲头很大,毫无疑问受伤的人会很严重,症状也不知多久后会开始,也会延迟很多年不好。但是,从我们立场来看,你有什么具体检查,可以加以证实呢?病人说头痛,你又怎么可能说不是真的呢?没有办法。
“贺先生私下告诉我们,他是心不在焉,想早点通过十字路口,心里正在想别的事。根本没注意到红绿灯。所以前车一停,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就直直的撞了上去。当然,前面车子要是重一点,损失不会那么大。”
“好。”我说:“我们能替你们做什么?”
“这一类的案件,”騋梦说:“我们照例要查清楚受伤者的背景。我们要知道受伤的是什么人。从哪里来,以什么为生,特别注意目前每天的生活状况是否和新报伤情配合。
“换句话说,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会坐到证人席上,腿架起来,露出不少大腿和尼龙丝袜,看得陪审人员目瞪口呆,微笑着形容自己的症状,声音充满痛苦,笑容又表示出自己多么坚强,准备接受未来痛苦的命运;头痛,失眠,日益加重的精神紧张,还有其它的。
“但是,轮到我们律师诘询她的时候,假如我们律师说:‘戴小姐,我们选一个你日常生活相当标准的一天来看一看。例如今年的九月十九,你一直说你失眠,但是你到十点十五分,才开门取报纸和牛奶。十一点十分,你离开家里到海滩上。整个下午你在玩冲浪板。傍晚一位男士伴你大跳迪斯科。饭后你们把车开上山道,在一个看得到海的荫处停了二小时二十分钟。然后你的朋友开车带你回家,但是进去你的公寓,一小时四十分钟。’
“我们又拿出屏幕,把拍下的电影给大家看。电影里她穿了泳装快乐地在冲浪,不住扭回头看看她的男友,毫无勉强之状。
“等我们放完电影,再诘问几句,所有的陪审员都知道她事实上没有太多受伤,日常生活也没有因而受损。”
“等一下,”我说:“你是不是想要我给你紧盯这个姓戴的女人,看她几点钟起床拿报纸和牛奶、拍摄她去海滩的电影、记录她男朋友在她公寓……”
“不是,不是,”卢騋梦打断我的话说:“这是高度技巧工作。我们另外有人负责这个部门。我们有隐藏的摄影机、望远镜头。赖先生,不要忘记我刚才对你的说法。
“我刚才说,在诘问的时候,我们说:‘戴小姐,我们选你标准的一天生活。’然后我们拿出一张数据,一项项念出来给她听。
“你注意,我们不会问她,这是不是她标准的一天生活。事实上是我们说她标准的一天,然后一项项列出来。大家都以为我们从她提出赔偿开始,一直到开庭,我们天天、二十四小时,派人在跟踪她。事实上,我们只是选中一、两天在观察她,而这一、两天可能是她最不标准的一天。这就是律师的技巧,我们导引大众的观点,也恐吓了证人,因为她可能有别的事,不知道我们是否也知道了,心里还真怕我们已二十四小时监视得很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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