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根在心里暗叫不妙,不自觉地转过身,背对着大泽。
“这个人渣!”
曾根隐约听到了大泽的声音。人渣、人渣……这个词不断在他的脑中回响。
“很明显,他就是在监视你。医院一定是想通过他搜集证据,下次好把你关进隔离病区。”
有个声音这样告诉曾根。明明正喝着酒,耳朵却又开始嗡嗡低鸣。为了压住耳鸣,他再度一气灌下满满一大杯酒。
这些人对自己穷追不合,要想逃离他们的掌控,就必须尽快离开赤羽。曾根如此想着。
03
四月十二日(大泽芳男)
我从戒酒会回到家中,是下午五点多。
还没走到玄关,我就在小巷里闻到了烤鱼的味道。唉,又是干竹荚鱼啊,我光想就觉得腻味。干鱼是伯母的最爱。
我老早就和伯母分开吃饭了。生活作息不同是最重要的理由,我上午十一点起床,凌晨三点就寝;伯母却是早上五点就起,晚上九点入睡。但实际上,不和她一起吃饭的真实原因,是她的伙食太单调清淡了。早上是米饭配酱汤,中午是就着咸菜吃茶泡饭,晚上则是凉拌豆腐或干竹荚鱼,一日三餐,天天如此。对于正值壮年的我来说,这样的饭菜实在难以下咽。我想伯父之所以过世那么早,或许这也是原因之一。
自打我从事翻译工作以来,一直是早上吃面包喝咖啡,中午和晚上则随便在外面将就。不是我危言耸听,要是我和伯母一道吃饭,肯定会落得跟伯父同样的下场。
伯母拿着伯父的人寿保险和养老金,本来尽可以吃香喝辣,但她就是不肯那样做。尽管已经过去几十年了,她却仍对战争时期的穷困生活念念不忘。
“天晓得什么时候要用钱呢。”
她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在邻里间也以一毛不拔的“小气老太”出名。
“明明就没多少日子好活了。”
我曾无意间听到邻居在背地里这样暗骂道。不仅如此,伯母还每月按时从我这里收取四万元生活费。
“现今这世道,四万元上哪儿找房子住去?二楼的两间房,还带冼澡设备,十万元都算便宜的。你能住在这里,得好好感谢你伯父才行。”
说着,伯母把生活费供奉到伯父的遗照前,合掌拜了拜,然后才收进衣柜。
“伯母,放那里不安全,还是好好存进银行吧。”
“银行哪里信得过?”
伯母唯一打交道的机构就是邮局,但也只是在领取养老金的时候跑一趟。我住院时一直挂念伯母,完全是因为担心她的“衣柜存款”被盗。我不清楚那笔存款的准确数字,不过攒到现在,少说也有一千万了。
走进家门,向伯母打了声招呼,我便登上二楼,迫不及待地打开窗户。一看对面的公寓,二〇一号室还没有亮灯。那位OL应该七点多才回家。只要想到那间房里正住着人,我就心潮澎湃。有人居住在那里的事实,或许会抹去过去那段不快的记忆。
“听说那个房间终于有人住了?”
我很在意那个女人,于是在一周前这样问伯母。伯母耳朵虽背,消息却莫名地灵通,对邻里间的家长里短一清二楚。
据伯母说,这次人住的房客是位来自新泻的OL,从四月一日起开始上班。
“不知道在什么公司工作,不过那女人可真精明得很。”
“怎么说?”
我很感兴趣,但装得漫不经心。
“也不知她是从哪里打听来的,居然以去年那桩命案为理由,要求房东降低租金。”
“是吗,年纪轻轻的,没想到这么能干.真是人不可貌相。”
“听说房东也不想让房间一直空着,最后便宜了一万元,约定一年后再改合同。”
“竟然便宜了一万元啊!”
我心想,房东还真是狠心大降价。那栋公寓的房东是个七十五岁的老太太,住处与我家只有一户之隔。她似乎和伯母很合得来,不时就会过来坐坐,两人聊得十分投机。
“最近的年轻人呀,太理性了。”
从伯母嘴里冒出“理性”这个词,有种不搭调的滑稽感。
“就算死过人也毫不在乎,只要价钱便宜就行。都像这个样子,社会就没救了。那女人不久就会被幽灵所害,你看着好了。”
伯母曾一度热衷于邪教,因此有事没事就爱念叨报应、作祟什么的,只要附近有人遭遇不幸,她就会露出一副“看,我说得没错吧”的嘴脸。
这次伯母也是老样子,断定那女人必将遭受报应后,张开缺了门牙的嘴幸灾乐祸地笑了。
然而伯母的直觉一向准得不可思议,我只希望这次别被她不幸言中。
日升雅苑就在我家对面,中间隔着个小院子,相距约二十米。从巷口那边数起,一楼依次是一〇三、一〇二、一〇一,二楼则是二〇三、二〇二、二〇一,管理员住在一〇三号室。
与二〇一号室相邻的二〇二号室,住的是一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他好像在很努力地打工,白天难得在家,晚上也迟迟才归。回来洗完澡后,他必定会只穿一条裤衩躺在床上听音乐。窗子开着的时候,那震耳欲聋的声音连我这里都听得到,虽然嫌吵,可也拿他没办法。那么大的音量,想必给隔壁邻居带来了不小的困扰,而且就算隔壁有人被杀,只怕他也浑然不觉。那桩命案发生之后,他照旧过着与先前毫无二致的生活,可能是神经相当大条,感觉迟钝吧。
52书库推荐浏览: [日]折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