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六日(大泽芳男)
我陪他们一起熬了个通宵,回过神时,天色已经发白了。直到早晨五点,他们那无休无止的禽兽行径才终于画上句号,筋疲力尽的两个人赤裸地抱在一起,在床上酣然入睡。这还是男人第一次在这里过夜。我一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那刺激的行为,此时突然涌起疲劳感,心里也感到空虚。
拜他们所赐,我又兴奋得睡不着觉,不得不服用安眠药了。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在我体内的某个地方,有什么东西正在萌芽。但愿不会发展到稍有风吹草动就无法控制的程度。
下午,我顶着昏沉沉的脑袋前往戒酒中心,又开了一周用量的安眠药。
七月三十日(大泽芳男)
日复一日地辗转难眠,四天前身体终于完全失调,安眠药也再无任何效果。反正睡不着,我索性从头再读一遍译稿,检视有无错漏。
我定在明天给《推理月刊》的藤井茂夫交稿,看来应该来得及。工作上总算轻松一些了,我自然觉得开心,可是又出现了新的烦心事——伯母的身体恢复得并不理想,这让我的心情格外沉重。
我几乎一夜没睡,早上六点正在楼下洗脸时,忽然听到伯母在叫我。我慌忙拉开六叠间的纸门,看到伯母的额头渗满汗水,很痛苦的样子。
“芳男,我觉得很难受,恐怕我的日子不多了。”
“您别说这种丧气话。”
我用洗脸盆打来冷水,浸湿毛巾替伯母擦汗。因为屋里闷热,便敞开门通风。
不等医院开门,我就请来主治医生上门诊视,医生看了看病情,略微沉吟。
“看来只是单纯的感冒,不过为了稳妥起见,最好住院治疗。夏天的感冒不好治,况且医院里有冷气,比较适合调养。”
最后还是暂且先打一针,看看情况再说。到了下午,伯母的病情趋于稳定,我便劝她去住院。但伯母仍不肯点头。
“我离开家就睡不着。”
“这里很热,医院里有冷气……”
“我讨厌冷气,对身体没好处。”
“那我雇个女佣来照料您。”
我这么一说,伯母登时发作。
“你是想摆脱我这个累赘吗?”
“不、不是的,我这么说是为您着想。”
“哼,天晓得……”
近来我们的关系一直是前所未有地融洽,没想到伯母突然翻脸,吓了我一跳。她为什么如此反感住院呢?既然她拒绝得如此斩钉截铁,我也不好再劝说。伯母的性格就是这样,一旦发下话来,便绝无更改的余地。
“等我咽气的时候,我要死在这里,在他的眼前。”
伯母虚弱地望着佛龛上伯父的遗照。她大概是在用她特有的方式爱着丈夫吧。不过换个角度想,她还有精神眷恋着这个家,坚决不肯住院,那么至少目前应该没什么危险。我心里也踏实了几分。
因为感觉很累,我便躺了一会儿,没想到竟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醒来时已是凌晨两点,二〇一号室的灯还亮着。
七月三十一日(大泽芳男)
伯母的病情正在逐步好转,看到她能喝粥了,我也总算放了点儿心。今天是我和《推理月刊》约好交稿的日子,我原本打算如果伯母的病情恶化,就要求延期一天。
“我不要紧的。”
伯母看起来精神不错,于是我决定出门。离约好的五点还有一个小时,我去伯母的屋子看了看,她正躺在床上,额头上敷着条毛巾。
“我走了。”我向她打了声招呼。
伯母躺着没动,答道:“你早点回来啊。”
她的意识还很清楚,照此看来,短时间内没人看护应该问题不大。
“我最晚九点回来。”
为了通风,我把窄廊的玻璃门打开了少许,再插上电蚊香,以防飞进蚊子。
将近五点时,我抵达了饭田桥的《推理月刊》编辑部,把译稿交给了藤井茂夫。
“哎呀,辛苦你了。这下我就安心了,十月底可以同时推出三部作品了。”
他翻了翻稿子,满意地看着我。
“咦,你的眼睛怎么有点儿肿?”
“这几天我一直在熬夜。”
熬夜的原因其实是清水真弓和伯母,不过我当然不会笨到说出来。
“是这样啊,那真是辛苦你了。今天得好好慰劳你。”
所谓慰劳,就是找个地方请我喝酒。藤井嗜好杯中物,以前我也曾多次奉陪。
“不用了,不必客气。”我摇摇头。
“别这么固执,喝点儿啤酒没问题吧?”
“我现在一滴酒都不能沾。”看来藤井对酒精依赖症的可怕程度毫无概念,“医生千叮咛万嘱咐,度数再低的酒也碰不得。”
“是吗?”藤井显得有些不满,“那就一起吃个饭。这总可以了吧?”
“嗯……”
藤井大概觉得我的态度很不爽快。
“你也太难说话了,我还想顺便跟你商量下次的工作哪。”
既然他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没办法再断然拒绝。吃饭的时候藤井少不了还是要喝酒,那我就喝点儿果汁陪他吧,我暗自打定主意。真要是得罪了他,以后不再发稿给我译就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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