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只能看见微弱的光芒。
那是什么?
在越过山谷的森林另一边,有一道圆形、如同破晓阳光的柠檬黄光芒。
士兵们停下脚步,愣愣地看着那道光芒。
那是我们从未见过的光芒,不像是机械发出的。
喂,愈来愈大了。
约翰此时想起了那幅名为《维纳斯的诞生》的画,照耀在海上贝壳后头的曙光中,等一下该不会出现裸女的脸孔吧?
光芒移动着,在黑暗中缓缓摇晃着,逐渐扩散。
天亮了吗?
不知道是谁迟缓地这么说。
不是吧,现在才半夜两点,而且那东西怎么看都是从山里冒出来的。
光芒愈来愈炫目,覆盖了丛林和夜空。
是新型炸弹吗?
这时候,约翰心血来潮地看了伊沙欧一眼。伊沙欧那冷酷到令人发寒的眼神,教约翰惊讶不已。仔细一看,伊沙欧嘴里似乎咬着什么东西,那是挂在他脖子上,以皮绳系起的灰色块状物。
不久,光芒中传出了啪沙啪沙的声响,接着无数不明的生物飞了出来。
是极乐鸟!
葛雷哥莱嘶哑着声音喊道。
快看!那么多极乐鸟!真不敢相信!
不止葛雷哥莱感到难以置信。那光景太过异常,四周一片纯白耀眼的光芒中,闪烁着斑斓色彩的无数飞鸟大量移动着。
葛雷哥莱不能过去!你会被吃掉的!
伊沙欧罕见地激烈叫喊着,但葛雷哥莱已提着来复枪冲了出去。砰、砰,远方响起来复枪的射击声。
葛雷哥莱!
伊沙欧大叫着追赶在后。
约翰不想告诉我之后发生了什么,只是不停重复着”真搞不懂“。总而言之,葛雷哥莱就这样消失在丛林里,山谷间再次回归黑暗与寂静。两个钟头过后,伊沙欧独自回来了。他看着约翰,只低声地说了一句,他走了。
约翰似乎省略了那件事的许多细节,但因为他不打算多说了,我遂无法再继续追究下去。
所谓的地狱其实和天国十分相似。
约翰以这句话做为结尾。
从一九七三年后,就没有人看过伊沙欧·欧沙利文了。
那是某个晴朗的早晨。伊沙欧在基地营区喝着咖啡,和其他士兵打扑克牌,那是个寻常而适合沉浸在”一切都能顺利进行“想象的早晨。
伊沙欧心情很好,低声地哼着歌。他执行任务时总是屏气凝神,尽可能不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但是一旦结束了任务,放松的时候就经常哼歌,而且都是同一首曲子。
营区充满着众人轻松谈笑的喧闹声。
雷蒙·丹宁说他在那之后,曾多次回想起当时的状况。他那时坐在伊沙欧的对面。
伊沙欧看着自己手中的牌,一边和大家开着无聊的玩笑。
突然,他抬起头,望向雷蒙背后远方的某处。
仿佛有人在呼唤他。
雷蒙也跟着转过头去,但那些站着谈话或四处走动的士兵并没有人特别留意伊沙欧。
伊沙欧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向大家告退,接着起身将牌让给在附近看他们玩牌的人,快步离开了。
他真的是迈开大步走开了,像发现了什么人而急着追赶上去似的。
伊沙欧从四处走动的士兵中消失了。雷蒙等人也没有特别在意伊沙欧的去向,集中心思在扑克牌上。
但在那之后,伊沙欧便没了消息,就这样失去踪影。
从状况看来,军方认为发生意外的可能性很高,便进行了营区周围的搜索,却遍寻不着伊沙欧的踪迹。然而由于他乃一介优秀LURP,擅长野外求生,伙伴们都期待着说不定他哪天就回来了,可是伊沙欧再也没有出现在他们面前过。他的名字至今仍登载于那场战争中两千名以上的美军行踪不明者名单上。
伊沙欧去了哪里?会不会在某处的丛林中化为尘土了?
最根本的问题是,他究竟为什么要参加那场战争?
我漫无边际地思考着,不知何时也低声哼起歌来,那首伊沙欧经常哼唱的曲子。
啊,那是《绿袖子》吧。
在柜台一旁弹着钢琴的健治,听了我哼的歌点头说道。
那是首会引人思乡的民谣哪。
健治立刻以徐徐的爵士华尔兹风格弹起那首曲子。
因为是二级调式啊,健治低声说道。
什么意思?我抬起头。
你知道《Scar borough Fair》是首民谣吧?
健治视线依旧落在键盘上地说道,接着弹起了《Scar borough Fair》。
我以为那是赛门与葛芬柯的歌。
那么,你认为《Scar borough Fair》是大调还是小调的曲子?
嗯……小调吧。我想着那首曲子回答健治,健治唱了起来。
嗯,虽然和小调几乎是相同的音阶,但这里不一样。你听第二句”Parsley,sage,rosem aryand thyme“的旋律,小调的话这里会是Fa,它却是Fa升高一个半音,这就叫二级调式。《绿袖子》也是以同样音阶写成的。
这是哪里的民谣?
英国——不,应该说是爱尔兰民谣。
伊沙欧·欧沙利文。欧沙利文正是爱尔兰系的姓氏。
至今为止,我都只考虑到伊沙欧那曾为狩猎者的外公,以及他童年时期生活过的日本山林。或许我也该想想他那当鱼货类中间商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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