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好恐怖,四周响起了害怕的尖叫声。
“一点都不恐怖,我非常怀念那女孩和那海边小镇。只要回想起这段,心里便觉得很温暖。我还偷偷期待着或许哪天能够见到她呢。”
他看来毫不在意,然而周围的人还是怀抱恐惧地议论了一阵子。
“再来呢?”
众人看向某张脸孔。他一直在发呆,撑着脸颊看着远处。坐在附近的人捏了下他的手臂,他惊讶地看着周围。
“轮到我了吗?”
他慌乱了一阵后,呼地叹了口气,露出了做梦般的神情。
“……我不知道那是自己真正的体验还是梦境。在某个安静、古老的不知名小镇住宅区里,有栋盖着黑瓦片屋顶的木造两层楼建筑,我就住在那里。时值二月左右,我似乎是承租某户人家的房子。我坐在二楼窗边的榻榻米上,低头看向窗外。那天万里无云、十分晴朗,空气很冷但阳光暖烘烘的,我的心情十分轻松。窗外是那户人家的庭院,里头有棵梅树。白色的梅花盛开,连空气都染上了梅花的色彩。那片光景美丽得难以逼视,仿佛只有梦中才能见到。我心想,春天就要到了。我和坐在身边的某个人分享此刻的心情。对我而言,他是能放松相处的对象,我们不需要言语就能沟通。我不知道那人究竟是谁,只知道他在我心中非常重要。我只记得那男人和我年纪相仿。直到现在我都还能清楚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鸟啼声,也能想起阳光照射在脸颊上的感触和温度。然而,我就是想不起那究竟是什么人的房子,自己到底和什么人在一起……”
02
“我先走了。”
仿佛有人在我耳边轻声说道,我刹时清醒过来。
我慌张地抬起头,长发少女的背影恰好消失在门关上的另一节车厢。是她吗?是我认识的人?还是错觉?
伸了个懒腰,我似乎是在等待发车时发起呆来了。非观光季节的平日早上,电车内没什么乘客,附近只有我一个人。新宿站的月台上站着许多穿着西装的上班族。隔着一扇车窗便能同时看见日常与非日常的时间流动,真是不可思议。正觉得车窗像画框时,我想起了挂在自己房中的一幅画。
原本我就是喜欢木制画框才买下它的。为了办事而前往宫益坂时,无意间在途中的裱框店看见了那副画框。那画框带着红色,边缘很粗且浮现着清晰的木头纹路,四个角落有着朴素的花朵浮雕。当我告诉店员想要那副画框时,对方回答只有这一个。那我就买这个,一说完,店员立刻答复没有箱子可以装。没有箱子也没关系,听我这么表示,店员终于不太情愿地包装起那画框。说不定他也偷偷喜欢着那副画框,不想卖人。
如今收在那副画框里的,是安德鲁·魏斯④“黑尔嘉”系列中名为《田间小路》的画。画面右方是绑着辫子的女性头颈背影,风吹散了她的头发,左边的田间小路则延伸到远方山丘上。我从小就容易被有着道路的画吸引,如果遇上道路消失在地平线或是森林之中的画,便会忘我地紧盯着,甚至忘记了时间。我想象着道路的另一端将出现某种事物,同时也觉得自己能够沿着那条道路走向某个不知名的地方。
咚地一声,电车开动了,逐渐远离繁忙的日常生活。
传来乘务员播报预定停靠站名和停车时间的声音。
我打了个呵欠,将脚放在应该没有人会来坐的位置上,打开了啤酒。零食是今天早上在便利商店买的炸花生、起司和牛蒡,这搭配意外地美味。
电车的韵律像是心脏的跳动,我仿佛陷入了梦境。
如此茫然眺望着车窗外的风景,对我来说是无上幸福的一刻。只要一放空,隐藏在日常生活下的种种回忆就如波浪排山倒海地涌进来。令人忍不住想放声大叫的记忆、心痛的记忆,根本不记得何时发生的记忆。我满怀喜悦地享受着这样的状态,同时却也感到恐惧。如果一直保持现状,我是否有一天会被自己的回忆吞没?封闭在潜意识的某个角落中,永远搭着这班电车,做着永恒的梦……
然而,一方面我也察觉到,自己有意识地避开思考即将见面的朋友的事。我捏扁啤酒空罐,从提包里取出一张明信片和旅馆介绍手册。
03
我用我的名字预约了房间,会从出差地直接过去,请在房间等候。我有很多话想说,非常期待和你见面。
我仿佛从那力道强劲的笔迹中听见了她的声音。“我有很多话想说”,我竟然对这句话感到恐惧,真是太难为情了。
我和她一块儿长大,到高中为止都在一起。她既美丽又坚强,什么事都难不倒她。我从小就很尊敬她,总是跟在她身边。然而,随着时间流逝,我逐渐对她真挚的处世态度感到痛苦,进而难以忍受。我是个只要能平凡安稳地过日子便心满意足的人,她却始终无法认同,不停地责难我。虽然知道她是为我好,内心仍受到了伤害,而逐渐开始退缩。最后,没办法变得和她同样坚强的我,憎恨起她,疏远了她。
她聪慧又敏感,想必明白我为什么疏远她。但是,她却执拗地追逐着我。即使彼此上了不同的大学,分住在距离遥远的地方,深夜的电话、直接放到信箱里的信件、突如其来的造访却接踵而至,她的存在成了某种威胁。我们好好谈一下吧,我能够这样说话的对象只有你了,我想知道你在想什么,跟我聊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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